“医生,我刚刚给他喂了一口粥,他就……”
时空骤然破碎,他再次被置身于喧闹的广场,弟弟在笑,缩着脖子害羞地往他怀里埋,他双臂紧紧抱住弟弟,难得一见地安心。
烟花以震天动地的响声,将他弟弟夺走了,怀中那抹小小的身影忽然没了踪影,空的,都是空的;假的,都是假的。
他走着,凭一种强烈的继续走的意念无望地走着,却不知道脚在何处。空中泛着的雾气僵硬又混浊,他迷失了。
一辆摩托破开雾气闯进来,他的弟弟坐在车垫上,时而笑,时而恼。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弟弟长成了他处处满意的模样。他用锁链把弟弟困在囚笼里,把人据为己有。可是弟弟啊,银链一般的眼泪从眼角哗哗流下,他哭着说,你放我走,你放我走……
好,别哭,那我就放你走,别哭……
他的世界便再无一人,天地旷古辽阔,亘古不变的星辰纷纷谢幕,金属般的巨大响声在苍穹上下回荡,只有他,被遗落。
“心因性失忆……需要陪伴……心境障碍……建议积极治疗……”
隐隐约约传来断断续续的说话声让他昏昏欲睡,有人握住他的手掌,仿若柳暗花明般,一道光射进来,洒在他冷峻的脸上。
弟弟贴着他的脸,亲了又亲。
“哥,哥,你看看我……”项言璋捧着他的下巴,眼角耷拉下来,像只可怜兮兮的小狗。
“璋仔,璋仔……”项元筠怔怔地看着项言璋,嘴里喃喃喊着,他似乎不知道自己在叫谁,只是机械地叫。
渐渐有一丝安心从隐秘的深处升起来,他望着项言璋的脸,终于把脑海中的名字和眼前的人对应起来,两个相对的磁极终于严丝合缝贴合在一起,融合成真真切切的项言璋。
他的弟弟,就在眼前。
他躺在被窝里,脸上印着弟弟投下的暗影。
在沉默中,项元筠完成了一项壮举。血淋淋的回忆不能将他击倒,压不碎他的一身硬骨,他抖掉身上的黄泥,歪歪斜斜地从坟墓里爬出来,一际闪亮的朝阳缓缓爬升。
“哥,我在这儿呢……”
项元筠的大掌拢着项言璋的侧脸,睁一会儿眼,闭一会儿眼,再睁开时,项言璋仍然目光炯炯地望着自己。
璋仔瘦了,之前肉肉的脸蛋被骨头撑平,脸上充满了阳光、正直、忠诚的神气,桃花眼依旧好看,一如六年前。
“璋仔……”
项元筠心头撞鹿,压抑了六年的情欲,不合时宜地炸裂开。他紧紧抱住弟弟,拥得如此紧,以至于能听到对方骨髓流动的声音,他浑身的骨髓也开始发烫,一股燥热在206根骨头中流窜,烫得人心发慌……
“哥,你的伤……”项言璋着急忙慌地喊道。
“言璋……”
项元筠坐在病床上,怀里搂着项言璋,他弟弟虽然当了好几年警察,身形却是比不及哥哥的。
项言璋尽可能撑着腰腹,腹肌绷得很紧,强大的核心力使他不至于压迫到哥哥的伤口。
“哥,怎么了?你想起来了是不?”
项元筠的鼻尖埋在弟弟的颈肉里,嗅他的气味儿,躁动的心终于安分了些许。
“嗯。”项元筠的声音像闷在酒瓶里,听起来有复古卡带机的质感。
项言璋双手搂住哥哥的背,宽大,但有些瘦。
他歪着脑袋,学着哥哥的样子,五官埋在对方气息浓郁的颈窝里,感受这刻难得的温存。
“言璋,你又要走吗?”
“不会,”项言璋心头一酸,“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真的?”
项言璋点点头,鼻尖磨蹭颈侧的软肉:“当然。”
“好……”项元筠浑身放松了一度。
他们安静地搂在一起,享受这片刻难得的心安。
可一阵来电响起,跟催命似的,打破了局面。
项言璋叹了口气。
他抬手摸了摸哥哥的脸,然后掏出手机摁下接听键。
“喂!小璋,有紧急任务,你下午回来一趟吧!”
“怎么了?”
“十八年前那起拐卖案子有线索了!”
项言璋心中一跳:“好,我等会儿回去!”
他想挣开哥哥的钳制下床去,可是项元筠却紧紧抱着他,不愿松手。
项言璋咬了咬下唇,温柔地哄道:“哥,我要回去上班,你先放手可以吗?我忙完立刻来找你。”
“你又要走了,对吗?”
项言璋明白哥哥刚恢复记忆,正是需要陪伴的时候,可是……他是一名光荣的人民警察,他肩上担着万家灯火,担着万万人的安全和幸福,他必须走。
“哥,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