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的时候,司机没把车往家里开。越凝问了一句,司机为难地说,先生今天都回家了,心情不好。
越凝啊了一声。
他抓紧了裤子,说:“能不能回去?我想妈妈了……”
司机叹了一声,说小少爷,先生的意思,您别为难我。
越凝不说话了,摩挲着手机。
他被带到一栋没来过的别墅,保姆早就做好了饭等着,越凝一个人吃,冷冷清清的。
他拿着手机,看今天的新闻,刷今天的微博,又看了一会儿猫狗的视频。
妈妈没发短信来。
妈妈很擅长计算机。小的时候,妈妈做得最多的一件事就是陪他玩,其次就是在计算机前做一些他看不懂的事情。妈妈经常会生起气,一个人抱着枕头窝在被子里哭到干呕。那时越凝刚学会走路,扶着床走到他身边,伸着胖胖的小手去摸他哭湿了的脸。妈妈立刻就擦干了眼泪,抱起他,陪他去外面摘树上熟了的樱桃。
他们住在一座庄园里,外面是成片的果树,各种各样的。
妈妈从来不在越凝面前哭泣。
手机里藏着一个很小的app,加密通讯,谁也发现不了。
妈妈说今天要带着他逃。
越凝回复好。
直到进了幼儿园,他才发现妈妈和别人的妈妈不一样。
他留着短发,高挑的身形,男性的声音。
妈妈是个男的。
他刚刚发现了这一点,还没来得及分享,就发现自己的父亲也和别人不一样。
他有四个父亲。
夏侯起是他的亲生父亲。其他父亲虽然也怜爱他,但更多是爱屋及乌。他们有时候会用嫉妒的眼神看越凝。因为妈妈生他的时候身体被重创,父亲们再也不敢让他受孕了。
所以妈妈是他唯一的妈妈,他是妈妈唯一的孩子。
越凝在妈妈眼里一直是个小宝贝,哪怕他上了高中,妈妈还是很温柔地对待他,问他喜欢吃什么,然后亲自下厨,陪他读书,甚至是给他讲题。
但是他去下厨的时候,和他一起坐在饭桌上的父亲们总会沉着脸。
因为他们从没得到过这样的偏爱。
他们也很疼爱越凝,但是越凝在父亲眼里的首要位置,是拴住妈妈的绳子。
只要他在,越殊就不可能逃得掉。
直到洗漱完,上床躺好,妈妈也没发来短信。
买好的车票应该也用不到了。
其实他知道,妈妈是逃不掉的。
他逃了不知道多少次。小的时候越凝以为这是什么好玩的游戏,半夜偷偷从卧室跑出来去指定的地点找妈妈,却听见了声嘶力竭的哭声,凄厉的惨叫,像是个不幸被猎人们捕获的妖。过于惨烈的呼救,他甚至没听出来那是妈妈的声音。
他害怕了。
但是妈妈在那里等他。
他慢慢走了过去,推开那扇罪恶的门。
妈妈跪在地上,漂亮的脸痛苦地皱着,手伸出去想抓住什么,但被父亲牢牢地扣着。父亲趴在他身上,好像是在打他,发出可怕的撞击声。像是恶鬼一样凶戾扭曲。怒气化成了实质,越凝呆呆地透过门缝看过去,眼泪不由自主地被吓了出来。
“妈妈……妈妈……”
他哭了,伸手想去抱妈妈,看见妈妈刹那间惨白的脸色,痛苦地啜泣,避开他的目光,往父亲怀里藏。
一双大手把他抱了起来。
“你妈妈犯了错,爸爸要惩罚他。”另一个父亲转身把他带回卧室,温柔地放到小床上,替他盖好被子,擦干眼泪,烟草的味道熏入越凝的鼻腔。“睡吧。”
他哪里睡得着,抓着父亲冰冷的手指急忙地呜咽着:“妈妈会疼!妈妈哭了,不要打妈妈的屁股。”
妈妈会打他的屁股,总是在要碰到的时候卸去全部的力气,轻飘飘的,一点也不响。但是父亲打妈妈打得很响,妈妈的脸上都是眼泪。
父亲没有回答他。
接下来的一周都没见到妈妈。保姆说妈妈受伤了,在顶楼养伤。
他知道,妈妈是被绑在了那里。
妈妈逃几次,就绑了几次。
一个小孩子,为了找妈妈,也能爬很多层楼。
和妈妈天生就有心灵感应一样,他在庞大的别墅里寻找。一层一层的阶梯,仿佛没有尽头。他打开一扇又一扇房门,被保姆抱回去,又坚定地爬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