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代表他是俗庸无脑的人,自然听得出她的话中话。
广陵王垂首盯着凉了的茶水,迟疑着是否开口。
“.......你怎么会这样想呢?”史子渺的话语里带着失望。
“是天下,还是功成名就,让你变成了这样?”
广陵王在桌下的手握紧,垂眸不发一言。
史子渺叹息声中,还夹杂着对她的怜爱。
“好孩子,以后不要这样说了。”
握紧的手,指甲几乎嵌进肉里。她面上依旧平淡,语气平静开口。
“上杀天子、下灭世族的袁氏,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曹操,水军千万、兵权在握的江东孙家,想要倾覆汉室的里八华,瓜分天下的世族、外戚、宦臣,欲成正统的诸子百家,这天下看去,竟写满了欲望。”
“我若成了好孩子,刘辩就是我的前车之鉴。身居高位,反倒成了我的牢笼,逼得我必须争,争得头破血流,争得无情无心。”
“可欲望何其多,何其大,我也不过是它不值一提的寄身,功成名就,到底为何?”
“史君,到底为何?”
她平静地抬头质问,反而更衬得字字滴血。
这问题没有答案,即使有,也不能将她解脱。
广陵王抬头的一眼,如烧红的烙铁,烙在史子渺心上。
他伸出手,为她将脸侧垂落的发丝别在耳后,那双凝望着他,充满悲苦的眸子,和儿时嬉笑着冲他要糖,纯真清澈的眸子重叠在一起。
他几乎要痛苦得窒息,他免去了她饥饿之苦,小时为她撑伞遮雨,举着她在半空翱翔,为她编发过,为她封腰过,将漂亮的花朵折成花环戴在她的头顶。
那时她言笑晏晏,拽着他的衣摆,每日跟在他身后缠着要听故事。
她最大的痛苦,大概是功课难做,零嘴不够,故事难听。
成长,将她变成了优秀的广陵王,而不是变成了快乐的人。
那么她长大的意义在哪?他小心呵护,抚养长大的少女,现如今深陷权谋中心,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承受着他所不知道的苦难,步步为棋,步步惊心,且再也不能向他撒娇倾诉。
她的试问,是因为不相信他,还是因为.......
她身边,现在还有可信的人吗?
史子渺摩挲着她的发顶,轻轻将她搂进怀中,他低着头,柔声且颤音。
“好孩子,如果难过,可以向我撒撒娇的。”
“这里只有我,没有你说的那些人。”
她绷紧着脊背,却因为他的话,瞬间失去了力气,双肩塌了下去。
脸埋在他的腰间,双手抓着他的衣袖。
往日的种种,无法细说。
她如何告诉史君自己是如何成长的,如何将赴生赴死、爱恨倾覆的斗争细诉。
小时史君不拍背哄睡就要哭闹的她,大了,反而一滴泪都哭不出来了。
一句试探,已经将她的心剖了大半去。
在栏边静坐,见山河远阔,曲径通幽,回望来路,原来一切都命中注定,命运,只给了她一条路。司掌绣衣楼的广陵王,身居高位,受人敬仰,却注定孤家寡人,永不得真心。
更沉重的悲痛是,她明知自己此时此刻,此言此举,也不过是为了让史君在最后一刻,选择她活下去。
再难忍耐。
一声悲悸长传,惊动林中鸟兽四散,空谷回响不绝。
那悲悸不似哭,不似喊,有灵识的动物不再逃跑,驻足侧首动耳,潸然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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