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有在房里乖乖地等孙策回来,独自走到了院中,路过内厅之时停了下来,盯着厅中悬着的剑出神。
孙家举家善战,武将之家,在厅中悬把剑也是常事。
你想起第一次来寿春,初次见面,吴夫人就拉着你去看了孙家的传家宝——是六把非凡的宝剑。她当时看着你两眼放光,当场就说要把宝剑传给你,难以招架的热情弄得你连玉玺也不找了直接落荒而逃。
「兄长真是失礼,让广陵王殿下独立此处。」少年的声音如同一道寒光,投射到你的耳边,割开空气中的融融暖意。
你回头一瞧,不是孙权还有谁。
「抄书抄完了?」你也不客气。
「……哼。」孙权吃了一瘪,没再回复,转头看向你刚才盯着的那把剑上。
他习惯性地按住腰前别着的剑,动作间腰前腰后的剑身轻微碰撞,一齐作响,发出清脆好听的声音。
你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他身上,没等你先问,孙权就已开了口。
「方才殿下是在看厅中的剑么。」孙权的话音不知怎的意味深长些许,还带着一丝丝嘲讽。
你忽略掉他话音里的怪腔怪调,若有所思地盯着那把剑道:「这剑看着不便宜,花了大价钱造的吧。虽辉煌美丽,杀人却不够锋利呢。」
孙权盯着你半晌,忽然冷冷笑了一声:「这是母亲挂在这里的。广陵王若有什么不满意……」
你转过头看去,他的神情看上去倒是很随意。
「不如殿下自己换了。」
你听了以后脸上也淡淡的,冲着孙权不痛不痒道:「二公子真是说笑。孙府内务之事,哪有本王插手的道理。」
听见你称他「二公子」,伴着装傻充愣的话语。孙权眸中嘲弄之意更浓,阴霾一片,可不论他如何攻击试探,却触不进你平淡如水的眼眸半分。
广陵王当真可恶。他有些想念那日被他执于掌心的你了。
「你腰上为何总有四把剑?」听见你好奇的话音,他有些意外,方才冷戾的气息被你一句话击碎,荡然无存。你们仿佛又变回了简单的叙话。
孙权低下目光,按着剑首的力度又大了些许,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因为有需要。」
「什么需要?」
「父兄在我这个年纪已经上了战场,我被置于府中,却不能懈怠。我需要变得更强,将来有一日……」
「可是你父兄已经足够骁勇,江东孙策的名号令人闻风丧胆,孙家在江东已成割据之势……」你的话音变得越来越轻,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话义却如针尖,直刺孙权心神。
「……哪里需要你呢?」
「广陵王!」终是忍耐不住,孙权的声音炸裂几分,你甚至听见剑锋出鞘摩擦出的清亮声音。
你看着面前愠怒的少年,一抹银光晃过视野,却还是颤抖着缩在主人的腰间,并未如愿划破长空。情绪翻覆在孙权的眼底,静谧的翠湖如临山崩,激烈地沸腾起来。
你上前伸手覆住孙权提剑的手,感受到他身躯的震动,沉淀片刻,无视孙权惊愕的眼神,就着他的腕将他鞘中的利剑拔出。
「铮」的一声,银雪见空,接住烈日,刃锋泄下光辉,灿烂非常。
那把剑仿佛执于你手,横在你和孙权之间,寒光映在彼此的眸中,周围似有风燃花落,又一下骤然无声。
「你……」孙权才愣愣地发出一个音节,你已经按着他的手,将剑插回剑鞘。
你平和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丝笑意,孙权不知道那抹笑意是什么,但他觉得你看着他的目光是石溪清泉,汩汩流淌遍他的全身,抚摸过他每一寸骨骼,让他抗拒着,颤栗着,又不禁渴求着。
他听见你道:「不是需要,是想要。说出来有那么困难吗?」
你的话音如珠玉滚盘,叮当不断地跳入他的耳朵。
「你现在控制着四把剑,再过几年,是不是可以再添上两把,变成六把剑?」你顿了顿,继续道:「孙家的传家宝正是六把宝剑,你想要拥有吗?你想要的只是六把锋利的兵器,还是……其他?」
其实你早就发现了,孙权很喜欢答非所问,或者忽然冒出一句毫不相干的话。只要你的问题答案触及他的真实心思,他就会规避,扯开。
面对你,他总是说「殿下喜欢」「殿下想要」「殿下不满意」,不然就拿孙策出来刺几句,如今说起剑的事,又只说是「需要」。
你很想问问他,究竟是谁需要,谁满意,又是谁想要呢。他可以轻而易举地说出想要广陵和绣衣楼,却不敢再言其他。
你看见孙权的眼睫轻颤,他还维持着被你按下剑的姿势,好像浑身都动不了了。
半晌他抬眸,嗓音有些干涩。
「六把剑,代表着征战和地位,家主在外喋血之时秉承剑意无所顾忌。那你知道为什么是女主人保管?」
孙权瞳光闪动,缓缓道出剩下的话:「……因为夫人,才是剑鞘。」
就像你刚才按住他那样。
他看见你露出讶异的神情,苦涩地笑了一下:「既然你知道我想要那六把剑,那你会想将它们藏于绣户之中吗?」
孙权的声音很低,晴日里的风声都能轻易盖过。
一切都静静的,等着你的只字片语,可你说不出话来。
「你怎么在这儿啊,我找了你半天了。」孙策的声音在此刻显得格外突兀,几乎是炸响在耳畔,令你们蓦然醒神。
「嫂嫂,仲谋,过来玩啊!」孙尚香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