缭乱之年二月二十日。
多云。
这是我们踏上极北之海的第四天,看似短暂,但事实上我们都觉得过了很久,唯一一个能够完全不受影响的似乎只剩下了克瑞玛尔,就连我我并非不曾在荒芜或是始终如一的地方旅行过,我在年幼时就和父亲一起走过雪盖沼泽,在雪绒花覆盖整个沼泽的时候,你所看到的都只有白茫茫的一片。但只要你推开厚重的绒花层,就能看见下方生机勃勃的沼泽,活水,死水,泥浆,青蛙,蛇,各种各样的小型生物与怪物,何况我们还能够看见阳光与星河。
但这里是不同的,大部分时间,你所看到的只有积雪与冰层。
在刚刚进入到这里的时候,我们还能从薄脆的冰层下看到鱼类和虾,但走出两天一夜之后,我们即便扫去积雪,也无法看到冰层之下的东西它依然是晶莹透亮的,但随着厚度的增加,它逐渐趋向于黑暗,就算是正午时分的璀璨阳光也无法透过的那种。幸而我们还是能够看到海豹、雪兔和狐狸我看到一群海豹栖息在一片冰盖上,那天云层散开,阳光倾泻而下,给它们以及我们带来珍贵的热量每只海豹都尽情地摊开了身体,将肚子朝向天空,快乐地摆弄着自己的双鳍和尾巴,它们肥壮的就像是一只塞满了肉糜的羊胃,黑色鼻子旁边的坚硬胡须让这些海中巨兽的面孔看起来如同人类中的爵爷一般威严,尤其是在它们挺起上半部分身体时,除了灰白色的腹部与深色的尾部与鳍,它们湿滑的皮肤上点缀着无数黑色的斑点,不由得人们不联想起那些王室贵人们最喜欢的白鼬皮衣。
我轻轻地走过它们,没有打搅任何一只。
今天轮到葛兰与麦基出去狩猎,我很担心,葛兰是个盗贼,而麦基总是有点疯疯癫癫的,万幸,他们只是带回了一条肥美的大鱼和半兜白磷虾,白磷虾用海水略微煮一下就很美味,而那条鱼,就是我们还漂浮在海面上的时候经常擦过船底的那种,灰黑色的脊背,艳丽的鱼肉里夹杂着白色的脂肪这种鱼肉切成一指宽的厚片,剔去小骨头后我们分了两种做法,一种是用平底锅和牛油煎,另一种是包裹着蒜荠的碎末来吃,都极其美味,但李奥娜和伯德温都选择了牛油煎高地诺曼属于内陆,而内陆人总是觉得鱼在水里,需要煮或是烤才能去除它们体内的湿冷气息。
缭乱之年二月二十一日。
多云。
今天我遇到了一只海豹的幼崽,我不知道它是怎么一个儿孤零零的爬到这里来的,它的皮毛还是全白色的,在积雪中只能看到黑色的圆眼睛和鼻子,我还记得昨天的海豹群在哪儿,但我不知道它是不是属于哪个族群的它一直在叫,叫起来很像是鸭子我记得佩兰特说过,海豹母亲们可以敏锐地在嘈杂的海浪与其他海豹的叫声中捕捉到属于它孩子的那个。
我把它放到我见到的那个海豹族群附近。
我等待了大约一个小格的时间,终于有一只海豹挪动着身躯从卵石堆般的族群里发出了叫声,它们的叫声此起彼伏,又有着近似的频率与曲调它们重聚了,我离开的时候那只雌性海豹正翻开身躯哺喂那只饿极了的小东西,等我走出大约三百尺的时候,它们的两重奏就又开始了,不过声音渐渐地就被风声与距离吞没了希望那位女士不要再弄丢自己的孩子了。虽然我知道很多时候,这并非她的本意大浪遮天蔽日而来的时候一下子可以卷走上百只成年海豹,海水中的能见度很低,又密布暗流、急湍与海涡,加上混乱中变得愈加复杂的背景噪音更别说有时候冰盖会因为海浪、相互碰击,或是虎鲸的冲撞而断裂,上面的所有东西都得掉进海里,受惊或是受伤的雄海豹会变得格外狂暴不说,水里可能还有更危险的狩猎者,那时的雌性海豹要保护自己都会变得十分困难,遑论幼小的孩子
我捉到了三只兔子,李奥娜与伯德温捉到了两只。
雪兔去除那身丰厚的绒毛之后肉算不得很多,虽然因为需要奔跑和在坚冰上挖掘洞穴的关系,它们的肉都很紧实,但紧实也意味着它们很容易老,克瑞玛尔把它们炖成了汤,他在汤里加了野芹和罗勒,还加了醋酸,说实话,他这么做的时候伯德温与李奥娜的脸色都很微妙,也许他们不曾想到过一个施法者会如此热衷于做饭,但我知道这只是因为在食物方面克瑞玛尔格外挑剔的缘故,不管怎么说,自从他来到灰岭,我们意外地发觉了很多可以吃,或是可以吃起来更美味的东西。
事实上,一直让我有点忐忑不安的是,克瑞玛尔在这方面的小问题会不会影响到他今后的生活。在他兴致勃勃地问我魅魔的双脚是不是真的羊蹄子,而属于羊的那部分是从大腿开始算还是从膝盖开始算那一刻
那次我拜托外出的精灵给他带回了一磅新鲜的岩山羊肉。
缭乱之年二月二十二日。
多云。
是的,还是多云。在我们登上极北之海的那一天,阳光照耀着我们,我们曾经将之视为一个再好也没有过的兆头,但这个好兆头转瞬即逝,我们已经长达六天没有看到阳光了,那个秘藏仍然在不断地移动,我们的脚步几乎没有停顿下来的时候,而且我能感觉到,我们正在进入极北之海的腹地,证据就是不但雪兔和狐狸在减少,就连海豹也已经很少见到了。而矗立在我们视线之内的冰川,一座比一座高大,一座比一座坚硬。
李奥娜与伯德温的睡眠时间一天比一天长,这很危险,葛兰与麦基的情况也不是很好。
今天本该是葛兰与麦基出去狩猎,但我改成了我和葛兰,然后是我和伯德温,麦基和李奥娜需要得到更多的休息时间。
我也许说错了,我看到了海豹,还有雪熊,雪熊是一对母子,而它们正在吃一头海豹,如果要说有什么值得宽慰的,那就是被它们啃食的海豹是头老年的雄性海豹,从它颈脖处的皱褶和疤痕可以看出它在争夺雌性海豹的战斗中曾获得不下数十次的胜利,它的子孙或许已经可以形成一个族群,而它庞大的身躯可以供给另一个稚嫩的生命成长与茁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