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野家楼下,是一棵浓绿的法国梧桐。
杭攸宁跟张淑芬面对面站着。
夏日的空气,闷热到仿佛有了黏腻的实质。
经历了一系列谩骂、撕扯、挣扎之后,许野把她们俩带到楼下,找了个安静的地方,让母女俩说话。
该骂的也骂了,该打的也打了,杭攸宁始终一言不发,就那么站在那里,跟杭寻一模一样。
张淑芬突然觉得特别累,那些跟杭寻一起过日子时候又回来了,死静死静的,让人绝望。
“回家!”
她说了一声,转身就走。
但这次,杭攸宁没有跟上来。
张淑芬回头看她,少女站在树下,婆娑的树影打在脸上,明明暗暗。
她的火蹭得一声上来,上来就扯她的胳膊:“你是真不要脸!好好嫁人你不乐意!就非跑这来让男人免费骑,要不是你姐告诉我,你都岔着腿发大财了是吧——”
这是张淑芬多年来养成习惯,一生气,就一定会用最恶毒,最尖酸的语气进攻,不论对面是她的邻居,还是她拼了死命生下的女儿。
杭攸宁并没有解释哪怕一句。
她只是一把甩开张淑芬的手,道:“你为什么骗我?”
“我骗你什么了!”
“当年那个人,根本就不是小偷,他也根本就没有被抓到!”
张淑芬猝不及防地被女儿甩开,有些发愣,反应了一会才意识到她在说什么。
她急道:“谁跟你讲的?多少年的老黄历了,你提这个干什么!”
杭攸宁说:“你只要告诉我,你有没有骗我!”
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憨厚爱笑的姑娘,她的眼神冰冷,像是萃过雪水的刀刃,那些杀人犯,都曾在这样的眼神下胆寒。
“我,我不是为了你好吗!”张淑芬道:“你胆子针鼻那么大,我告诉你这人没死,你下半辈子都疑神疑鬼!”
“没错。”
两行眼泪猝不及防的流下来,杭攸宁定定看着她:“但我也会用下半辈子,给我爸爸报仇!”
张淑芬被她的表情镇住了。
“我明明就告诉过你,那个人跟我爸爸的死有关系,他还有同伙!”她逼近张淑芬:“可是你就是不肯相信我,我的话你从来没有告诉过警察!是不是!”
“我,我怎么说啊!”张淑芬急道:“那都是小孩的胡话,我怎么跟人家警察说啊!”
杭攸宁只觉得大脑迅速充血。
当时张淑芬告诉他,那个人已经被抓到了,她甚至都没有见警察的机会,一家人就踏上了去往南方的火车。
这么多年,那个人,那个害死爸爸的人,一直好好地活着!
“你为什么要自作主张!你为什么就不肯信我一次!”
杭攸宁歇斯底里的吼着,这是她第一次对张淑芬吼,如同一只发了疯的猛兽,靠着嘶吼来发泄这些年所有的委屈。
张淑芬被她吓住,怔怔地看着她,好像不认识她一样。
许野本来在不远处等着,眼看不对劲,过去拉杭攸宁的胳膊,道:“宁宁……”
“别碰我!”杭攸宁一边甩开他,她手腕上用了力气,许野一个一米八的男人竟然被她甩退好几步。
路边的人都在往这边看,有人似乎想要报警。
杭攸宁知道自己的样子一定很恐怖,可她根本无法克制身体里横冲直撞的力道,她握紧拳头,浑身抖若筛糠:“你为什么不信我,你是我妈妈,你为什么就是不肯信我!”
“好了宁宁,你冷静一点!”
许野冲上来,强行把杭攸宁拖走。
杭攸宁已经彻底失去理智,她不住挣扎着,语无伦次地嘶吼:“我知道我是废物,你看不起我!可我也是你的女儿,你为什么不肯相信我一次啊!”
张淑芬看着她发疯的样子,往后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许野几乎是把杭攸宁拖进楼道。
可是他刚一松手,杭攸宁又张牙舞爪地跑回去,她身体里属于张淑芬的基因在作祟,那种不管不顾,伤人一定要伤到底的劲头!
“我不回去,我也不相亲,我昨天晚上跟我哥哥睡觉了,因为他给我吃饱,送我读书!因为他对我好!”
最后一句话,她声嘶力竭,脖子上青筋暴露。
张淑芬终于崩溃了,她哭着想去打她:“死丫头你不要脸,你腿闭不紧你倒霉一辈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