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来索命了。
老太太头一个念头,就是想起那个电厂上班的女孩子。
也是这样黑漆漆的雨夜,她的皮肤也是这样惨白,飞溅上去的血污,格外触目惊心。
她的眼睛格外的大,简直某种精怪,怎么也合不拢,死死的盯住自己——这一幕,常常在梦里出现。
老太太喉咙里嗬嗬作响,她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边倒退,一边发出绝望的哀嚎声。
女孩从棚顶落下来,轻盈的像是一滴水,冰凉的雨水顺着她惨白的脸颊往下流淌,她一步一步的朝老太太走过来。
“我有个儿子,还有个囡是呆大,求求你,放了我。”
老人哭起来多半是可怜的,鼻涕眼泪糊了一脸,脸上每一道沟沟壑壑都在扭曲着。
杭攸宁几乎都要心软,但她心里想,当初小北阿姐也是这样求过你吧,她还有妈妈要养,还有一个弟弟刚上高一,她还有大好的未来。
就在她即将走到老太太身边的时候,突然!西墙的垃圾堆里,闪电般的冒出一个人影,一记重锤,狠狠敲在了杭攸宁头上。
这是死手,杭攸宁猛地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深黑色的血浆从她头上缓缓流下来。
老太太受到极大地惊吓,拼了命的尖叫起来:“啊——”。
“覅乱话三千!何里来个鬼!”
老头朝杭攸宁吐了口吐沫,他的瞳仁是浑浊的黄褐色,下半身已经被截断了,趴在一个带着滑轮的小车,隐匿在视野盲区里。
“伊是何个……”老太婆壮着胆子,瞪着昏花的老眼仔细瞧。
“管伊何个,弄煞了,潭到江里。”老头恶狠狠的说。
老太婆哆嗦了一下,道:“还杀人?”
老头咬牙道:“不弄灵清,阿福哪个办?”
而这时,在里面的许野感知到了光亮,他的腿已经没有知觉了,他光靠着胳膊的力气,慢慢往外挪动。
他终于从一个极窄的地方脱身出来,然后发现,自己正身处于深井一样的地方,光亮和说话的声音,就从头顶传过来。
洞壁湿滑,但他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
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咬着牙地往上爬去。
刚探出头,他就看到了杭攸宁。
她浑身湿透了,面色惨白,头上鲜血淋漓,那个瘫痪的老头把她的身体呈大字形捆住,老太太正高高举起那把断刀,准备将她大卸八块。
一瞬间,许野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倒流进了脑子里。
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他的身体已经扑了过去,三天滴水未进,虚弱地喘气都费力,可是他掀翻了那对杀人狂,一拳接着一拳的打在他们脸上。
他们在哭嚎,在求饶,可是他完全听不见,充血的眼睛什么也看不清了。只剩下一下接着一下的挥拳的暴虐。
他想起很多很多年前,杭攸宁被人欺负,他也是这样跑到她们班级去:“谁欺负我妹我就打死谁,大不了蹲大牢。”
妹妹,妹妹。
他跪在地上,把血迹斑斑的杭攸宁抱在怀里,是你来救哥哥了?你怎么这么傻啊!
沸腾的脑子终于冷静下来时,他低头查看了一眼杭攸宁,还好,眼球还有反应,呼吸和脉搏也正常。
他强撑着最后一点力气,把公母两个绑了起来,然后抱着杭攸宁跌跌撞撞的往外走。
已至夜半,大雨倾泻而下,他把她使劲摁进怀里,可是还是不行,雨打在妹妹的脸上,伤口上,他遮不住。
“宁宁,哥带你去医院,你撑住。”
“哥给你买了国外的巧克力,还没来得及给你呢,你别死。”
最后只剩下一句接着一句的低喃:“你别死……别死。”
就在这时候,前面影影绰绰的出现了一个人影,许野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警惕地站住了。
对方走过来,面容从黑暗中逐渐浮现。
顾阿福。
他穿了一身黑色的雨衣,站在黑暗之中,静静注视着他。
“阿哥,你要去何地方?“
南方男孩的口音,吴侬软语,可眼神却像一只没有感情的凶兽。
其实鸡鸣渡里,许野最熟悉的人就是顾阿福。
他搬来的第一天,就看到了小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