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远钧叫人不用经常汇报江从鱼的事了,只要他好好地在国子监里上课,应当也闹不出什么祸事来。
有那么多大事等着他去处理,他哪里有那么多闲工夫去关心江从鱼交了几个朋友。
只不过为防有人对江从鱼不利,楼远钧也没把暗中保护的人撤回来。
当年江清泓帮过的人不少,杀过的人也不少,难免会有人想报复回来。且江从鱼年纪尚小,分辨不出谁好谁坏,很容易着了旁人的道。
楼远钧特意命柳栖桐去把人接到京师来,可不是为了让江从鱼当靶子的。
他是要让江从鱼享受旁人比不了的荣华富贵,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个重感情的人——只要一心一意为他效忠,即便自己人不在了也能恩及子孙后代。
楼远钧独自琢磨良久,又把隐在暗处的暗卫喊了出来,命他们若是寻常的事就不用报了,但若是江从鱼与人起了矛盾挨了欺负还是得告诉他一声。
暗卫喏然应下。
……
江从鱼哪里知道就国子监分个斋的功夫,他楼师兄心里已经兀自来了个千转百回。
郗直讲果然不太受欢迎,别的斋很多都满人了,就他们斋只有少得可怜的二十二人,还多出一间空斋舍来了。
江从鱼对此倒是很满意,当即兴高采烈地与众人商量起这空斋舍的用出来。
虽说这斋舍临近茅房,但拿来摆些杂物还是很不错的,众人便齐心协力把它收拾出来,将院中一些乱摆乱放的杂物安置到里头。
这样他们每日晨起锻炼就够位置了!
接下来几天,何子言几人就见证了什么叫鱼入大海:江从鱼一开始忽悠人家说睡哪都一样,结果竟真的叫他做到了!
他一个人今天睡这边、明天睡那边,时常出没在不同的床铺上与人聊人生聊理想聊第二天吃点啥。
明摆着是仗着致知斋空铺多到处浪。
不过数日功夫,本斋的二十二人就因为江从鱼的存在而亲如一家了,每天早上都一同起来锻炼身体的那种。
至于那郗直讲,竟还真是每日只在上课时出现一下,告诉他们要从哪一卷读到哪一卷,便又用书盖着脸补觉去了。
致知斋中不少都是没得选才来了这一斋,见郗直讲日日如此,心中不免凄苦,觉得自己根本学不到东西,过几个月便要被逐出国子监了。
这日江从鱼吃过饭回到本斋,便见新舍友邹迎在那里抹眼泪,不由上前关心道:“你这是怎么啦?”
邹迎忙把泪给擦掉,说道:“没什么。”
还是江从鱼再三探问,邹迎才说出自己为啥偷偷哭。
他是小地方来的,基础本就薄弱,所以分斋考试落到了丙榜。这本也没什么,只要他抓紧机会迎头赶上就好,偏偏郗直讲又什么都不给他们讲。
今儿遇到与秦溯分到一斋的同窗,对方很不客气地奚落了他一通,说他过几个月说不准就要被退回原籍了。
一想到家中对自己寄予厚望的父母,邹迎便觉自己白瞎了这个进国子监的大好机会,痛恨怎么就不考好一点!
倘若真的没待几个月就回去,他父母都得跟着他颜面扫地。
江从鱼也知道郗直讲这几天的态度确实让人很没安全感,他劝慰道:“这才刚分斋没几天呢,过段时间说不准郗直讲就给我们讲课了。”
邹迎虽不太信,却还是收了泪打起精神看书去。
江从鱼自己是乐得清闲的,只是眼看邹迎与其他被逼无奈进了致知斋的人一天天消沉下去,他又有些不忍。
于是江从鱼私底下去寻郗直讲。
郗直讲在斋堂旁的直舍里补觉。
每斋都有这么一处直舍可供学官歇息,郗直讲这处直舍恰巧临水而筑,瞧着十分清幽雅致。
偏江从鱼是个煞风景的,一进屋就开始嘀咕:“马上就是夏天了,这边蚊虫肯定很多。”
郗直讲最近已经听到几次蚊子的嗡嗡声了,又听江从鱼这么一嘀咕,当即坐起身看向江从鱼:“都散学了,你跑来做什么?”
江从鱼道:“您是不是该给我们讲课了?”
郗直讲瞥了他一眼,说道:“是你自己非要选我带的斋,难道不知道我是不讲课的?”
江从鱼矢口否认:“我哪里知道。我只知道您当初才华横溢,本来都要三元及第了,却因为长了张好脸被钦点为探花郎!您是有大学问的人,讲起课来也一定很厉害。”
郗直讲冷嗤:“少给我戴高帽,我不吃这套。”
江从鱼见夸人这招没效果,马上开始改弦更张,给郗直讲说起邹迎他们的难处:他们辛辛苦苦从偏远州县跋山涉水来到京师,难道您忍心让他们什么都没学到就黯然归乡?!
郗直讲道:“早些死了心才好,他们这种出身的家伙最不该有妄想。”
江从鱼生气了,与他辩驳起来:“您自己不也是农家出身吗?”
郗直讲笑了一声,抬手指了指自己额头上的“罪”字:“所以你看我是什么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