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绪是会感染的,父子俩一起哭起来,悲伤的情绪顿时在整个队伍里蔓延。
有人吃着吃着汉堡忽然停下来,呆呆的说,如果我爷死前能吃上这么一口,叫我干啥都愿意啊。
还有人边哭边喝可乐,“当时要是有这么一杯甜粥,我娘和我小妹就都不用死了。”
能跟着拜玄女教一起走到这里的人,谁心里没有几件伤心事,再直白一点说,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谁没经历过几桩惨绝人寰的悲剧。
……
赵老头是个老酸儒,前几天饿倒在路边,被出去探路的人带回来,灌了半碗白粥,未几时就活了过来。
之后赵老头凛然的摆出文人风骨,表示自己马上就走,不会留在这里蹭吃蹭喝——但是走之前能不能再喝一碗白粥,还有那榨菜,能不能给带上点走?
当然不白要,他可以拿东西换,说着就在兜里掏啊掏。
然后引来一阵哄堂大笑。
把赵老头救回来的那个汉子心善,笑了一阵就停了下来,给赵老头端了一碗白粥来。
说,老丈,你且安心留下来,我们玄女娘娘是神仙,临凡赐饭,救苦救难,你想吃多少白粥都有得吃哩。
起先赵老头是不信的。
他是读书人,虽然因为种种原因沦落至此,但还是个有见识的老头。
这个所谓的拜玄女教,听名字就不像是什么好人,直白点说吧——每逢乱世,必有妖孽。
赵老头越看张角越有妖孽之相。
大肆聚敛教众,他想干什么,有什么图谋,又有什么计划?赵老头简直就不敢细想啊。
但是无论妖孽要干什么,都该聚拢年轻力壮的男丁。
自古以来便是如此,当年陈胜吴广喊出大楚兴陈胜王,也是对着身强力壮的男人喊的,没听说对着老头老太太喊。
赵老头自认为已经摸准了妖孽的心思,同时对自己有个明确的认知。
他这么年老体衰的老头,人家能救他一条命已经是难得的——就算不是心善,也是愿意装模作样的。
他再厚着脸皮跟下去,拖累这帮人,莫说容易被打一顿赶走,就是他自己,也过不去良心那一关。
人要知恩图报,人家救了他的命,给他吃这么香喷喷的白粥,还有咸味十足的榨菜,他也不能太死皮赖脸。
然后他就得到了一大碗白粥。
赵老头眼泪都要下来了,不管这帮妖孽是心善还是——都这样了再怀疑人家装模作样就不礼貌了,的确是这片土地上难得一见的大善人啊。
是的,到了这里,赵老头仍然没把玄女娘娘临凡赐饭这件事当真。
笑话,神仙是那么好见到的吗?这世上人人求神拜佛,可是从没见过神佛赐下一粒米粮。
他估摸着这帮人是不知道从哪里抢了个富户的粮仓,所以阔气起来了,这么好的白米粥,连他这个老头也能喝上。
有心想教诲几句,譬如,孩子们,不要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样吃能吃几天呢,这粥里完全可以掺点麦麸啊野菜啊,再熬稀点,份量也减少点。
不然天天这样吃,跟不吃馒头只吃肉充饥有什么区别?奢侈到城里的官老爷都要心颤啊。
救了他一条命,没什么好报答的,便留下这样几句金玉良言吧。
赵老头是这样想的。
他稀里哗啦喝完白粥,把咸菜揣进胸口,拒绝汉子的挽留,坚决拄着拐杖走了出去。
转个弯,再转个弯。前面似乎有什么声音。
赵老头呆住了,手里的拐杖,悄然掉在了地上。
他看见……近有万人,人人席地而坐,手中捧着花色不同制式也不同的碗,每一个碗里都盛了一模一样的雪白稠厚的白粥!
赵老头只觉得天旋地转,险些眼前一黑栽倒在地上,好在先前热乎乎的喝了一碗白粥,是以勉强撑住了站稳了。
然后看了一眼眼前喝粥的人,又开始发晕了。
此时正是饭点,近万人落在纸面上是轻飘飘的,但是当真铺开在眼前,黑压压一片,简直望不到边际!
只见路上是人,路边也是人,眼前是人,眼看不到的天尽头也还是人。
救了赵老头又给赵老头端了一碗白粥的汉子走过来,边走边道,“老丈执意要走,我等也不好留,这是我等一点心意——”
话没说完,赵老头忽然转头,“谁说我要走了?玄女娘娘天恩浩荡,我今有幸得娘娘垂怜赐饭——”
啊?
那追出来的汉子愣住了,呆头呆脑道,“那老丈还走吗?”
赵老头把掉在地上的拐杖又踢远了一点,坚决摇头道,“不走了,得娘娘垂怜,粉身碎骨不能报答万一,我要留下来侍奉玄女娘娘!”
他可看清楚了,那席地喝粥的近万人里,不止有青壮年劳动力,更有的是白发苍苍的老头老妪,还有牙都没长齐的被抱在怀里的小孩儿。
既然如此,必然是容得下他一个赵老头的。
他就这么在这里留了下来,没有惊起一丝波澜,先前的想法完全被印证了,拜玄女教是容得下一个赵老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