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久没说话。
平心而论,东方朔的思路其实没问题。
“一夜起楼台”放在此时,无疑是归属于神鬼范畴的事情,而涉及到神鬼,最先想到的就是炼丹。
东方朔似乎将水泥认成了一种奇特的丹药,人若食之,可得千钧之力,搬山滔海不在话下,由此可一夜起楼台。
于是他忍住嘴巴里传来的奇怪味道,静坐等了一会儿,然后他站起来去拔院子里的杨柳树,气沉丹田,两脚微分,沉肩提肘,发力——
没有拔动。
杨柳树一动不动,一阵风吹过,树上的叶子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在嘲笑东方朔的不自量力。
东方朔龇牙咧嘴地甩着用力过猛而疼痛的手,重新又坐回了水泥堆前,陷入茫然。
是啊,以一人之力,岂可倒拔垂杨柳?
可就连倒拔垂杨柳都做不到,那一夜起楼台岂不更是无稽之谈。
系统已经不再对东方朔保持希望了,“什么嘛,啥也不是啊这。”
但林久还是说,“东方朔一定行,因为——”
说到这里,她意味深长地拖长了音。
系统本应对这话嗤之以鼻,可这是林久说出来的话,所以他不能不去深入思考,他抓住了一个关键词,射覆。
系统骤然睁大了眼睛。
他也知道射覆这种游戏,并一直以为这个名字很贴切。
射覆,射覆,在覆盖上那层布之后,被覆盖的物件便有了一万零一种可能性,此时你要以言语射出你的剑,在一万零一种可能性中,精准地射中那唯一的真相。
林久说,“东方朔擅射覆。”
也就是说,东方朔是能在一万零一种可能性中,射中那唯一的真相的人。
林久笃定他这一次也能射中那唯一的真相吗?系统陷入沉思。
无论如何,他是林久选中的人,绝对不可以小看。系统暗暗下定决心。
不过,他到底凭什么射中那唯一的真相呢?系统疑惑。
这时,一阵风来,柳树的叶子刷刷作响,风中飞沙走石,东方朔手忙脚乱地站起来,试图阻挡住被风吹走的水泥。
系统无聊地准备打瞌睡,却忽然听见林久说,“真相来了。”
系统霎时张大了眼睛。
然后他就看见了风中目光呆滞的东方朔,以及东方朔目之所及,一本绢帛装订成的书。
书皮上写着这样一行字:“水泥的制造与使用说明书。”
这本书,或者说这几张绢帛,先前都浅浅地埋在水泥堆里,此时风吹走了水泥,这些绢帛便暴露了出来。
“我他妈!”系统喷了一地的水,“怪不得你笃定他能射中真相呢,你这是直接把真相送到他脸上来了啊!”
林久自豪的说,“那当然,我们可是良心商家,卖东西怎么可能不给说明书呢!”
系统崩溃,系统抓狂,然而系统无话可说,最后只能无能狂怒,“把们去掉,谁跟你是我们啊!”
而另外一边,东方朔已经手脚飞快地往水泥里倒水,开始搅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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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室殿中,正焚烧着香料,芬芳的烟雾弥漫在帷幕之间弥漫。
刘彻端坐正位,对着一卷竹简,心不在焉。
他近来有了一个新的烦恼。
先前,窦太皇太后病倒之前,神女曾在清凉殿中,指着一小堆灰色的怪泥,对他说,“此物名为水泥,可一夜起楼台。”
当时他激动得一个晚上都没有睡好,在脑子里盘算着水泥能用来做什么。
然而在神女说这话之后不久,窦太皇太后就病倒了,刘彻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管水泥,此事就搁置了下来。
可神女竟然再也不提这件事,而且,更糟糕的是,三天前的夜晚,刘彻去清凉殿见神女,竟然发现那一小堆原有的水泥不翼而飞了!
刘彻当场瞳孔地震,勉强在神女面前保持住镇定,脑子里却不停在想,为什么?是他做了什么事情使神女不开心了吗?神女要将原准备给他的恩泽收回去了吗?
这怎么可以!
可是,也不能以此去质问神女啊。
似乎陷入了无路可走的死局。
但刘彻毕竟不是庸人,在这死局之中,他很快找到了破局之法:只要想办法哄神女开心,然后趁神女开心的时刻,轻描淡写地提一提这件事,就能弄懂神女收回恩泽的缘由了吧?
这个思路很清晰,但有一个问题,刘彻对哄神女开心并没有信心,于是他想到了东方朔,一个他所认识的,最会讲笑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