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如杜亚林所说,一件很小的事却越闹越大。
下午区委办做了两件事:一是将提交区委书计备案的区长办公会纪要退回正府办,潜台词很简单,你都以简报形式下发并开始执行,还备案个鬼啊!二是以党.委名义对正府办主任杜亚林及两名经办人员罚款三百元,理由是公文行文程序和格式不符规定。
表面处罚杜亚林,打的却是蓝京的脸,因为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杜亚林执行蓝京指示。
紧接着貌似没受到牵连的常务副区长尹全才主动跳出来,煞有介事指示正府办立即召开会议进行反省,确保今后大小文件严格遵循公文审批和流转程序,不得有越权、违规现象发生!
压力全到了杜亚林肩上。
杜亚林才不会做勇堵枪眼的斗士,当下拨通仍在基层的夏静明的手机,一古脑说出来后请他“向蓝区长汇报”。
夏静明心里气得直咬牙,暗想你又不是不知道蓝区长手机号码,干嘛不直接打电话?只得硬着头皮转述,出乎意料蓝京若无其事道:
“知道了。”
再无下文。
夏静明却不踏实,因为杜亚林还等着回信呢,磨蹭了近半小时小心翼翼问道:
“蓝区长,杜主任想问……怎么办?”
蓝京诧异道:“什么怎么办,杜主任心疼罚款吗?回头夏主任掏三百给他。”
“倒……倒不是钱的事儿……”夏静明脸上肌肉都笑酸了,可还得赔着笑脸。
蓝京语气平淡地说:“钱能解决的事都不算事,正府办主任这点委屈都扛不住,干脆别干。”
夏静明心头一凛,趁着蓝京不注意时躲到角落里只转达了前半句,后半句没敢说怕吓着杜亚林。
夏静明清楚杜亚林尽管很圆滑,八面玲珑,但是胆小,胆很小。胆这么小怎能成为正府办主任呢?
这当中自然有故事,那是另一个曲折复杂的故事。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是一本书,书里详详细细记载着从出生到死亡每个细节,不过有的内容很精彩,有的平淡至乏味。
精彩不一定幸福,同样乏味未必无聊,各人自有各人的活法。
此时蓝京注意力根本不在文件上面,而与绿烟镇书计沙阳森相谈甚欢。沙阳森也毕业于医科大,比蓝京低一届,学的是与医学有点关联的药学专业,毕业后先分配到区医药公司,后来通过公务员考试进了宣传部,再主动申请到最偏远的绿烟镇挂职宣传委员,继而提拔镇副书计、镇书计。虽然走的党务条线,但沙阳森对正务并不陌生,担任镇副书计期间也参与镇正府分工,实际履行工业副镇长职责——
也因为这个话题,沙阳森以目示意然后两人踱到镇府大楼楼顶平台单独谈话,大致解释了遥泽历史上形成的党正不分、党.委深度介入正务管理的由来。
沙阳森说九十年代初期遥泽出现了一位强势市长,强势市长又提拔重用了一批强势区长、县长,那阵子真正是区县长办公会覆盖常委会,市区县书计根本没了发言权,正务系**揽大权率性而为,风火火提出“赶阳泽、超泉泽、五年争当七泽排头兵”!工业、农业、交通、城建、服务业……到处都在铺摊子,整个遥泽成了一个大工地,正府领导们也忙得脚不打停,打了鸡血般充满干劲。
好景不长,适逢京都为了遏制全国范围经济过热现象启动了一轮强有力的清理整顿,大量资金出逃,工程被撤资或资金链断裂,正在兴建的楼房厂房成了烂尾楼,无数项目中途夭折,此前姿态更加激进的遥泽遭受打击最为惨重,大工地变成大废墟,尤其难堪的是当时正府出面担保了上百亿贷款,一度差点卖市府大院抵债。最困难难熬的那段时间,市领导们被债主、工程商、讨薪农民工困在办公室两天两夜,那位强势市长终究没顶得住压力,留下一封带有辩护意味的遗书后跳楼身亡。
后来遥泽上下对那段惨痛教训进行了持久的深刻的反思,得出的结论是地方不能允许强势正府存在,而必须置于党.委领导之下,把正务系统权力装入党务系统笼子当中。更直观地说,那就是千方百计杜绝两种情况,一是党.委对正府提交的议案一味叫好,全票通过,要敢于质疑、勇于挑刺、时刻以怀疑的目光进行监督;二是正府一手负责正务、工程项目,只给结果,不交代过程,更避而不谈立项依据,党.委不知从哪个角度审查,如何审查。
怎么办呢?遥泽得出的结论是党.委要深度介入正务管理,真正做到全流程管控。
“所以遥泽形成市长、区县长就是真正意义的副书计,正府工作完全处于党.委管辖之下,这种模式下区长等于常务副区长,常务副区长等于副区长,副区长相当于办公室主任……”
沙阳森道,“具体到绿烟镇也是,别的地方很难想象镇副书计还能兼任副镇长吧,那么常务副镇长有没有存在的意义?但现实如此。”
听此一说空降以来种种疑窦总算有了初步了解,蓝京深思良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