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区长,我们走哪条线?”夏静明见蓝京一直不说去哪儿只得主动问,“沿一个方向跑,还是先远后近或先近后远?”
蓝京摇摇头:“关于我要下基层的消息,昨晚杜主任都通知到位了吧?严阵以待,到了之后捧着连夜准备的汇报材料读一遍,满篇空话套话——很明显今年精力都砸非法集资了,所有工作处于停滞状态,能汇报啥东西?我不喜欢形式主义。”
“那……”夏静明试探道,“蓝区长想怎么走?”
蓝京道:“除了非法集资案,我想到当前华桥区最迫切解决问题或矛盾的地方看看,两个前提,第一应该解决但出于种种原因被搁置;第二问题或矛盾非常尖锐,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程度,单科长先说!”
单健和夏静明都愣住。
蓝京这招太厉害了,根本没有私下协商或回旋余地,直接面对面等答案啊!
思忖会儿,单健道:“乌金矶矿山,被废弃的采石场,华桥区最头疼的痼疾之一,每年环保、安全、绿化、卫生、文明等方面都要扣分,周边厂区和居民怨声载道,一度投诉到正务院导致被督查督办,连续两任正府都无计可施。”
“过去看看!”
蓝京吩咐道,随后又问,“夏主任也说说?”
夏静明深思有顷,道:“我要说的地点等过了乌金矶就能看到,待会儿在现场具体汇报。”
“好嘛还设了个悬念,夏主任有成为小说家的潜质,”蓝京开玩笑道,转而问,“那个采石场麻烦在哪里?”
“以前依江而建,开采后通过水路运输四通八达,八年前之因为破坏地质结构、对江水污染严重等原因被勒令关闭,此后荒废着得不到正常维护,山体边坡裸露,岩石松动,生态环境恶劣并存在安全隐患,”单健道,“每逢台风暴雨等恶劣,采石场一带经常发生落石、泥石流等灾害事件,给附近工厂、居民造成不安定因素。”
“综合整治难点在哪里?”蓝京问道。
夏静明接过话碴道:“代价太大,得不偿失。采石场高度达67米,山体面积8万多平米,整体加固修葺后干什么呢?绿化搞不起来,后期还得没完没了投钱,别说经济效益就是社会效益也体现不出来……”
蓝京道:“让附近工厂居民免受落石、泥石流伤害,也是社会效益的一部分嘛。”
“但是蓝区长,极端恶劣天气和灾害事故毕竟属于小概率事件,”夏静明道,“我前后参加过几次区长办公会和乌金矶采石场整治研讨会,得到的大致数据是荒弃以来因落石、泥石流而死亡的为7个人,还低于该路段交通事故死亡率,所以投入几千万甚至上亿、几个亿到底值不值?”
“不过……”
单健不便在区长面前与夏静明争辩,笑笑道,“请蓝区长到现场看了再说。”
“单科长好像对那一带情况比较熟悉?”蓝京问道。
“他大学毕业第一站就在工业园管委会,后来材料写得好调到正府办的。”
夏静明介绍道。
“正府办材料写得好的太多了,高手如云,”单健恭维道,“夏主任就是高手中的高手,是市委宣传部特约撰稿人呢。”
夏静明被骚到痒处,谦虚地笑道:“哪里哪里,就晓得卖弄卖弄笔杆子。”
说话间车子来到乌金矶采石场,下车目光所及,蓝京立即知道刚刚单健欲言又止的原因:
荒弃的采石场已经变成垃圾场,遍地黑水横流、臭气熏天,时值夏天大群大群苍蝇嗡嗡直响,垃圾间蠕动着白花花的蛆子和一闪即逝的老鼠等。
“这……”
蓝京皱眉道,“附近群众当然有意见了,难道历次会议没讨论变成垃圾场的问题吗?”
夏静明无奈道:“之前花大代价处理过,一车车运到垃圾处理厂,用栏杆把四周围起来,安排监控防止破坏等等,都没用,反正就是一点一点地、日积月累慢慢又垃圾如山,您要说附近群众生活受影响,其中相当部分就来自厂区宿舍,也有不自觉的居民把垃圾扔到这儿,派人巡视则因为地方太大,防不胜防。”
看着坑坑洼洼、崎岖不平且折射着惨白色光的坡面,蓝京皱眉道:
“索性炸平了想必代价更大吧?”
单健无奈道:“当初就是不允许继续破坏山体才下令关闭采石场,听环测专家说乌金矶地底下结构异常复杂,关系到两侧一大片江岸,稍有不慎便容易产生溃坝、漫堤等灾难性后果。”
夏静明总结道:“就是用也没处用,毁又不敢毁,形成鸡肋性质的东西,堵得正府干瞪眼。”
蓝京远远沿着山脚步行了十多分钟,陡地展颜一笑,拍拍单健的肩道:
“你还真的给我出了道难题,很好,很好,我暂时也没辙但我很喜欢挑战,走,去下一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