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章桦转身离去的背影,脑子里盘旋他欲言又止、有苦难尽的神情,以及影影绰绰尉志然今晚“登门拜访”的信息,耿啸林也深深叹了口气。
毫无疑问,俩家伙敢公然违抗自己的命令而屈从于蓝京,必定在土地拍卖、环境评估方面被抓到了软肋。
水至清而无鱼,人至察则无徒,耿啸林很早之前就坚持这样的观点,他心里头也有一根红线,即党纪国法明令禁止的东西在红线那头,谁都不准碰;但除此之外法无明文不为罪,不管灰色、暗色还是什么色,都在可以容忍的范围内。
蓝京空降以来做的每件事,每项决策,耿啸林都第一时间获悉并仔细评估权衡,他自以为属于对事不对人的,如果大方向一致且对佑宁发展有利,耿啸林也乐见其成:
比如县招待所改制、单独设立机关食堂;比如扩建革命战争纪念馆;再比如拓建二十公里肠梗阻县道,耿啸林原想透过交通局、民正局小小狙击一下,但后来蓝京急召两位常务副局长而让两位局长服软,耿啸林心里有点小小不愉快还是照样放行。
但发绣等四家国企改制招商,在耿啸林看来有霸王硬上弓的意味,尽管姜渝海冲锋在前然而双方在常委会较量后蓝京还是依靠秦铁雁无赖招数占得上风;今年五家亏损国企又摆到台面,就在耿啸林做好全面对抗的心理准备之际,却被蓝京出人意料地否决掉两家,允许破产倒闭。
却又留了个尾巴——保留核心资产和技术团队加盟乡镇私企,这种新打法让耿啸林有些进退失踞,一时间都不晓得如何应对。
至于新东镇两个工程项目,耿啸林也觉得脑子不够用,一方面从内心讲觉得海岛荒也是荒,引入社会资金开发、正府不投一分钱的方法挺好,说不定真能火起来呢?
另一方面他又本能觉得佑宁范围内的工程应该由本土企业承建,肥水不流外人田嘛,将来哪儿出了问题、修葺维护什么的都方便,当然了成本会高些,那有什么呢?钱总是越赚越多的,何况关系到……
耿啸林首先想的是隐忍。
前任县长吴穹因为作风问题黯然下野;县正协两位副主席是从县常委位子赶过去的;前任县委书记则在耿啸林当县长时卸任,尽管各有各的原因,账都记到他头上。
如果空降下来的县长一年之内又被拿掉,天大的理由都无法掩盖耿啸林的霸道,因此几个月来他强忍怒气没有全力施为。
当然了县常委班子结构不尽如意也是耿啸林难以言说的苦衷,同样的班子只不过换了个焦糖,以前对付吴穹得心应手游刃有余,可不知怎地面对蓝京总是缚手缚脚——
焦糖这一票以前是耿啸林的铁票,如今捉摸不透还动辄发飙,包括姜源海在内的常委都不敢惹她,耿啸林也默默将她剔除于可拉拢名单。
赵怀石、曹阿龙两个骑墙派以前对自己服服帖帖,通常常委会重大、原则问题只要事先打个招呼都会追随,现在则有些微妙,一方面曹阿龙与蓝京走得愈发地近,最近过来汇报统计局长竞聘以及人事名单异议,说着说着手舞足蹈居然有点小激动,幸亏耿啸林稳稳掌控住节奏才没吵起来;另一方面赵怀石对蓝京明显心存畏惧,好几个小动作被揭穿后越来越谨慎,常委会上也有看蓝京脸色行事的不好的苗头。
左膀右臂夏铭、印会实,想起他俩,耿啸林不禁又唉声叹气,特别夏铭刚开始就被蓝京抓住柴油补贴账实不符的毛病,再说还有一查必定出问题的粮食直补,他俩在常委会上似乎哑了火,组织不起凌厉有效的攻击。
虞程友、铁从军向来不能指望,庄咏诗又是一言难尽……
耿啸林细细密密想到这里,眉头锁得愈紧,重重摁掉才燃了一半的香烟起身站到窗前,脑海里盘旋了无数个念头,然后拿起手机拨了个号,以谦卑恭敬的语气道:
“老领导,我是啸林,佑宁耿啸林,周六白天您在不在家?我想去看望您……春节才看望过?不不不,那是拜年,这回是专程看望,顺便向老领导汇报工作……好好好,我明天下午四点左右到,打扰老领导了,不好意思……”
回到座位,耿啸林用随身钥匙打开右侧保险柜,从里面拿了块拳头大小的金镶玉,又拿了两根金条,想想俯下身子从最底层抽了张可折叠的金箔,掂掂份量应该能体现自己的“诚意”了。
有求于老领导,出手不能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