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云峰苦笑:“我很想放手,可四家国企现状——厂领导们完全甩手不管,四处奔走寻求出路;管理、技术人员要么找到新东家,要么对厂子不抱希望;工人更是队伍散了人心也散了,我都怀疑即使复工也集合不起来,蓝县长说说,这种情况下我怎敢放手?”
“越是如此正府越不能表现出兜底的样子,要不是临近春节我甚至考虑停发生活费!”
蓝京迎着孟云峰惊讶的目光道,“云峰县长很吃惊是吧?可人心就是这样,譬如茫茫大海里一叶孤舟,但凡能在船上挤个位置都不会逼迫自己跳海寻找陆地,最终整条大船全部覆没!云峰县长,我们的财正好比那条不堪重负的船,要保民生,保教师工资,保基础建设,保农业补贴,保……钱要用在刀刃,不能拿税收填企业永远亏损的窟窿,那是无底洞啊云峰县长!”
“蓝县长说得对,佑宁财正早已捉襟见肘,要不是市里每年追加补贴根本支撑不下去,”孟云峰沉重地说,“但保障下岗工人基本生活也是民生加*需要,唉,国企改制真是麻杆打狼两头怕……”
本来孟云峰是国企改制最积极的鼓吹者与倡导者,临到真正实施才体会到步履维艰、难以推行的困窘无奈。
唉,早知道还不如破产倒闭了事,皆大欢喜,唯一苦的就是下岗工人可谁在乎?推给市场就行了。
仿佛看穿孟云峰的念头,蓝京道:“国企改制要发动两头,外因当然是引进优秀投资者带来资金和先进的管理经验,内因则要充分激发国企干部职工主观能动性,从国家要求改制到积极主动参与改制,产生的效果大不相同。”
“怎么……怎么激发呢?”孟云峰茫然地问。
“究竟怎么激发,最近我也一直在思考,”蓝京道,“佑宁国企跟衡芳国企最根本的差距在于看不到成功标杆,在衡泽市区,还是有一些经济效益好、风气正、凝聚力强的企业,企业之间会不知不觉较劲,也会相互学习。佑宁呢我说句不客气的话等于坐井观天,没目标没追求没理想!”
孟云峰喟叹道:“小县城困局啊,谁也没辙。”
“不,后来我想到了其实有辙,我们还得相信群众依赖群众,在群众当中树立起企业主人翁意识,”蓝京道,“一方面财正拿不出国企转私企补偿金,只能作为工人入股股金;另一方面行管、技术、工人当中肯定不乏对厂子情况了如指掌,也有想法有干劲的人才,先由干部职工们推荐、再通过竞标或认领生产指标等方式形成改制过渡期班子,加以观察和考验,合格的话由股东大会、董事会特聘他们进行管理,云峰县长觉得怎样?”
默默将蓝京所说的梳理了一遍,孟云峰展颜笑道:“我理解蓝县长的意思了,让在厂子干部职工当中声望高、有影响力的人组建管理层,有利于沟通协商、上传下达,也能够迅速摆脱原先层层设卡、臃肿迟钝的管理模式,让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好,蓝县长解决了改制后恢复生产和管理模式问题,现在要面对的难题是如何引入社会资金……蓝县长,目前情况分析,因为您一直没抽出时间前往省城拜访压缩机厂黄金客户;化肥厂那边科研攻关刚刚拉开序幕,八字没成一撇;沧海实业**的焦点可能集中在下灶轧花厂和海昇发绣厂,如您上次所说这两家风险较小,改制后盈利空间相对较大,届时会有一番激烈争夺。”
蓝京摆摆手:“不会激烈,也不会争夺,这就是我刚刚打断介绍的原因。云峰县长目前还纠结于股权结构,斟酌改制后国企姓社还是姓资的问题,所以把全员持股加管理层持股甚至国资委持股端在前面,不行的,云峰县长!管理层加干部员工收购国有资产的结果是新的大锅饭,只不过旧锅换新锅,不如不改;国资委控股等于还是国企,通过改制减持并换了块牌子而已,都不算彻底的、全面的、改头换面的改革,我觉得事到如今还遮遮掩掩、缚手缚脚没必要,就应该明明白白告诉所有人,四家国企变成私营企业了!”
孟云峰苦笑,手抚额头道:“我没那么谨慎求稳,我是想化解蓝县长的压力,衡芳那边思想够解放了改制尚且阻力重重,佑宁县城要加个更字……我就担心老百姓思想不通呢。”
“饭要一口一口吃,观念转变也有个过程,如果我们怕这怕那始终不敢探索,佑宁就永远困守于小县城格局!”
蓝京道,“请云峰县长设置三个竞价线,一是投资总额,在我们而言当然多多益善,但也不能把投资者当作冤大头,吓跑了以后就再也不来了,所以要有合理区间,比如总股本45%-51%,既确保人家控股又保持国资话语权;二是愿意承担多少债务,主要指国企欠缴的社保、医保、企业年金等等,不包括银行贷款;第三是否答应原有干部职工全部留下,实在无劳动能力或不适宜上班的一年内予以分流,如果三个竞价线都没问题,那就协商联合入股方式,总之钱来了最好别放跑,争取全部留在佑宁。”
孟云峰飞快地记了下来,应道:“明天开始我组织人手围绕蓝县长所说的竞价线进一步做好细化与测算,节后……二月中旬左右正式对外发布引资入股公告,力争三月底股权手续全部到位。”
“太晚,太晚!”
蓝京道,“我的要求是,后天发布公告,春节前改制各项手续和筹建工作全部到位,节后也就是正月初八正式复工!”
孟云峰一怔,脱口道:“初八复工,那么春节期间所有人都歇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