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云峰道,“那天赵县长亲自督阵,县委办庄主任也来到拍卖现场,我准备叫停的时候两人都说不要影响参拍者参与热情,这套设备价格低了点,别的资产价格上去了,总体来讲处置还是成功的。”
“真实情况呢?”蓝京又问。
孟云峰恨恨道:“每样都低,资产处置变成跳楼大甩卖,从此以后我再不肯企业随意破产了,当然,也轮不到我说话了。”
“每次资产处置都是沧海实业中标,外界没意见?”蓝京奇道。
“沧海实业有几十个重重掩护下的关联公司,每次拿不同招牌出来忽悠,表面上不一样但其实幕后同一个实控人……”
“实控人是谁?”
“不知道,”孟云峰道,“感觉佑宁没几个人知道,反正每次在前面蹦哒得厉害的都是副总,无非佑宁县城出了名的官二代。”
“沧海实业这回放风内定,是想吓阻有意参与国企改制从而达到独资入股并实现控股的目的?”蓝京问道。
孟云峰不屑道:“那帮官二代懂啥工业管理?控股后乾坤大腾挪,把优质资产掏空后扔下烂摊子不管了,类似情况其它地区失败的改制比比皆是。”
蓝京笑笑,道:“假设,假设有投资者不怕沧海实业吓阻依然参与改制呢?”
孟云峰道:“我懂蓝县长的意思,那时就轮到官二代们发挥能量了,安监、消防、卫生、检疫、税务等等轮流上门滋扰,随便找个碴儿一罚就是几万十几万甚至几十万,三个月下来保准乖乖地割肉离场,届时沧海实业到手价或许更低,它在工业系统深耕这些年结成的关系网真不是闹着玩的,蓝县长。”
“我想,这些年来沧海实业采取类似手法吓跑不少投资者吧?”蓝京道。
“小县城的结界,没办法,”孟云峰道,“佑宁不是没有商机,也不是没有创业前景,根本症结在于恶劣的投资环境。”
蓝京默然半晌,道:“今天中午刚谈到这个问题,根深蒂固的小县城囚笼意识远远不是撤换几个干部能够彻底改变,拿掉局长还有副局长,副局长下面一群中层,再往下一排窗口七八位办事员,人家请两桌客一人一份小礼品就行了,我能把他们都拿掉?根本不现实!我理解孟县长的苦衷。”
孟云峰听出县长语气里有松动之意,顺势道:
“蓝县长,我的想法是先搞一家进行试点,哪怕输了也能摸清楚沧海实业底细,后面三家有针对性地动态调整策略,争取不让对手得逞。”
“争取”二字说得有点无奈。
蓝京一个劲地笑,看着对方就是不说话。
孟云峰被他笑得纳闷,但知这位年轻县长脑瓜子不是一般的灵活,肯定想到什么新点子,遂谦虚请教道:
“搞一家试点是我不得已临时想出来的,想必蓝县长有更好的招数?”
蓝京道:“我在衡芳跟黑势力斗过,有时候啊,很多人把黑势力想得太聪明,觉得这样也不行那样也不行,其实黑势力怎会象我们考虑得面面俱到?一个字,干!黑势力开干时根本不计后果的,当然了自有有人帮着收拾残局。”
“那倒也是……”孟云峰失笑道。
“面对黑势力不计后果,我们就不能顾忌太多,它干,我们跟它对着干!”蓝京语气铿锵有力,“我搞啥迂回?搞啥试点?那会助长它的嚣张气焰!它放话,它恫吓,它威胁,我们照样四家国企同时改制,起码能分散它的力量,先在投资入股方面硬碰硬较量,让它尝尝正府的厉害!至于后期纠结人手找碴儿,那就找呗,让我抓住一起处理一起,我倒看看有多少不知好歹的干部敢以身试法!”
被蓝京的狠劲儿吓住了,孟云峰怔忡良久,自失地摸摸额头道:
“我……我就缺乏蓝县长关键时刻的定力与勇气啊,是的,我退缩了,因为之前吃过亏,但我退缩会取得人家原谅、尊重、理解吗?恐怕更成为被嘲弄的对象。”
蓝京道:“我们也不要先入为主,从心理上排斥沧海实业参与改制,只要价格合适,我们张开双臂欢迎所有投资者。前面说过,清理整理文化艺术市场给发绣厂腾出发展空间;压缩机厂重在取得黄金客户谅解;化肥厂需要联合专家、技术人员进行科研攻关;轧花厂则面临愈演愈烈的市场竞争,国企改制,正府并不能保证百分百成功,那么风险谁来承担?投资者占大头。”
“沧海实业会挑好捏的柿子?”经蓝京提醒,孟云峰眼睛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