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长要去海边吃饭,司机便在进镇的公路上掉头拐入另一条直通海边的大路。沿海六镇有个共同特点,那就是所有直通海港的路修得又宽阔又平整,原因在于船只进港后大批海产品必须第一时间运出来,海鲜海鲜,讲究的就是鲜。
姬小花指着前面不远处大树间的红顶绿墙道:“蓝县长,那家饭店虽然开在路边却很有特色,小镇上口味吃刁的老居民都经常跑两三里路过来吃呢。”
“啾,什么特色?”
蓝京才说了五个字,车子已开到那家路边饭店面前,司机故意放慢速度等县长吩咐。
蓝京本想开得更远些,蓦地眼睛一亮,居然看到田甜的倩影在饭店门前闪了闪,当即道,“好,就这家。”
下车后蓝京三步并作两步走进饭店,果然一眼看到独自坐在角落里的美女同学,安安静静,象朵默默散发着香气的百合花。
“田甜!”蓝京笑得合不拢嘴,“刚说这家饭店都是老食客光顾,转眼就看到你。”
田甜也笑着起身,却只跟蓝京身后两人打招呼:“包主任,姬主任,中午好……上周回城比较急有些工作没来得及交接,今天特意请了一天假,顺便收拾收拾个人生活物品……这家饭店海鲜的确好,价格也公道,值得品尝。”
姬小花瞧见县长脸上瞬间阴转阳光灿烂,心有所悟立即道:“东西可以放到我们车上,后备厢空间很大;下午陪我们一块儿转转然后回城,怎么样?”
包秋平则转过去叫老板:“包厢,五位。”
田甜瞅瞅他们,迟疑道:“车子坐不下吧?再说不能耽误领导们工作。”
“坐得下,坐得下,”蓝京答非所问,“包厢起码能坐十个人。”
陪同进了包厢,包秋平、姬小花和司机都跑到厨房“点菜”,知趣地将空间留给这对单身男女。
“县长下基层体察民情?”田甜俏皮地问道,“采访一下看到哪些民生疾苦?”
蓝京摇头笑道:“当了县长根本不可能体察到真正的民情,全靠我以前在镇卫生院和司法所的生活积累,纵使偶尔随机发现问题,马上各种补救、隐匿,让你无从下手,唉,基层特色就这么回事儿。”
“原来你都知道啊,”田甜双手托腮认真地说,“其实上周遇到你之后有句话一直想说却没说……”
“啊,我有点紧张。”蓝京似笑非笑道。
“啐,想到哪去了!”
田甜羞红脸道,“人家说正事儿呢,我是想说,你不该回佑宁的,哪怕在衡泽当处级中层干部都别回来,县城……县城环境和生态太差了。”
“很多人都这么认为,但具体有哪些理由呢?”蓝京问。
“诸如佑宁这种县城既封闭又保守,人口流动性小,老龄化比例高,传统产业、企业人多,接触面狭窄导致**观念盛行,新生事物难以打开局面,整个社会……从正面讲叫做恬静,反面讲其实是死寂,根本感受不到活力!”
田甜道,“死水一潭之下容易织成网络结构式的人情社会,从县城到乡镇办任何事都需要‘找熟人’,即使按正常程序根本不会遇到问题也得找,找着了打了招呼才安心;小县城老百姓对‘领导’有种近于迷恋式的向往,继而折射到酒局当中,各种名目的酒宴几乎喝到吐,但当局者却每每乐在其中,沉溺而难以自拔。”
蓝京深以为然:“《教父》开头有个经典场面,殡仪馆老板找老教父主持公道,老教父说你自从生意好了就不再和我来往,现在有事才来,还和我提钱,是不是打算掏钱雇我帮你?他们都习惯于人情往来结下的友谊。”
“对,底层逻辑都一样,县城对某人的最低评价是‘请客都没人来’,”田甜道,“县城里出了事只要没有严重违法,都能通过各种关系来摆平或大事化小,然后通过长期这样一套体系的运行将所有人都紧密地联系在一起,所以越小的县城越热衷交际,使得自己和关系网密切联系,以后遇事别人才会帮你,潜规则也才会对你开放。对‘领导’迷恋式向往或尊重也源于此,因为潜规则的运行除了要获得多数人认同,最重要的是还得有足够‘面子’的人出现,他要有值得大家认可的身份,然后做事公道,也有能力处理好事情……”
“你遇到的麻烦因为涉及到副县长层面,所以底层逻辑行不通了,必须等到比副县长更大的领导,这就是大鱼吃小鱼规律。”蓝京笑道。
田甜烦恼地说:“那段时间中学同学都躲着我的,唯恐被乐师承知道跟我有关系而影响自身前程,现在呢,又纷纷找上门来请求引荐给你,我全都答应下来,然后过会儿打电话正式通知他们,蓝京同学一个都不见!”
“啊!”
蓝京指着她笑道,“你把责任都推到我身上啊,太不讲义气了,哈哈哈哈……”
正笑得开心,姬小花端着一盘海蜇头进来:“上菜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