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京意识到一个可怕的问题,没等他说完,詹周五缓缓点头道:
“对,此时此刻恐怕市府大院已经传开了,人不走茶就凉,那帮人既然掌握第一手信息,十有八九要抢先发起凶猛反扑!”
蓝京倒吸口凉气,凝视詹周五道:
“事态发展到这个层面,我已无能为力,或者请詹书记出手相助,或者我立即通知秦铁雁逃往省城做最后努力……”
话虽如此,到省城想见饶益伦谈何容易?没预约连省府大院都进不去,更别提省·委书记行程高度保密。
更况按七泽公安系统内部纪律,秦铁雁上午必须在区分局露面且主动说明情况,否则又将扣上一顶违规违纪的大帽子。
所以蓝京用的措词是“逃往省城”,基本就是背水一战了。
“等等……”
詹周五先拿起手机拨了个号,接通后道,“化忱,我是詹周五……秦铁雁同志接警后独立侦察案子,程序方面没问题,我是站在他那边的,希望你坚定立场保护好公安队伍里的好干部!”
然后将手机扔到一边,朝着蓝京道,“小蓝同志,这件事能发挥正面导向作用的级别最高的领导就是郭书记,把秦铁雁保护在自己办公室,大概是他离任前做的最后一件好事……前往省城接受谈话,郭书记对于去向肯定心中有数,即便如此还毅然出手相助,已经非常不错了,小蓝同志。”
蓝京听得懂詹周五的意思。
郭文章无论调任到哪儿,是否满意,谈话结束后就与衡泽没关系了,剩下的就是赶回来做好交接工作,安静地离开。
帮与不帮秦铁雁,站在郭文章的立场和角度而言都无关紧要,可以忽略不计。
詹周五续道:“秦铁雁作为一名刑警,非常优秀,一方面把嫌犯继续藏匿在暗处,另一方面证据做了备份移送到第三地,为自己争取了时间和空间。但站在更高层面分析,他审讯获得的证据在法理上有多大取信度?衡泽人都知道庞奔是融海达的实控人,可融海达法人代表真不是他,你如何证明两者之间关系?市里……起码我早知道黄运雄跟庞奔沆瀣一气,同样没有过硬证据。以此推论,纵使坐实融海达犯下种种血案又如何,碰不到黄运雄、庞奔半根毫毛!至于莫小米命案,你以为郭书记愿意彻查么?饶书记愿意彻查么?换界已经结束了,没有利用价值了!我说这番话完全因为念主任的关系,不是作为正法委书记身份。”
蓝京沉默片刻,低低道:“我理解詹书记的话,这样说来……大事件下的小人物注定承受悲剧吗?秦铁雁想维护司法概念的正义,我想替私营企业多争取些合法利益,就这点卑微的主张尚且要借助重重掩护,最终以惨败告终!詹书记,我们向往的、奋斗的、奉献的目标是什么?我们喊的那些口号到底给谁听?”
深深叹息,詹周五目光渐渐柔和,良久道:“如果你坐到我的位子,接触到的黑暗、丑恶、龌龊更多,产生无能为力和愤懑以及悲哀的时候也更多。这,就是体制当中我、你、秦铁雁存在的意义。地球上有了人之后,不光分男人女人,还有好人坏人,直到地球毁灭为止,无论何时何地,和平总是短暂的斗争才是永恒的,没有斗争,地球上的人类呆不下……饶书记有维护换界工作顺利开展的责任,郭书记考虑全局一盘棋,不彻查自有他们的苦衷;我曾想过彻查后来放弃了,因为越查越觉得力量达不到,那种感觉好像……好像秦铁雁正面对抗融海达吧?”
“秦铁雁不能倒下。”蓝京道。
詹周五道:“郭书记接受谈话,新任市委书记预计也就两三天工夫,衡泽正好处于权力真空状态,自市长以降常委们各负其职,谁也管不了谁,那么黄运雄很可能以市委组织部长名义签发对秦铁雁的处分处理决定,一旦签发并下发**,想翻案至少需要三四倍的力量而且档案里面留下污点。小蓝同志,所以必须从源头予以控制!”
“源头……”
蓝京两眼茫然喃喃道,“源头更麻烦呀詹书记,为着阻挡开发高尔夫球场我绞尽脑汁,最终融海达还是连闯区长办公会、区常委会两道关卡,继而造成今天的局面,黄运雄的人占绝对胜势,很多领导又慑于庞奔的流氓手段。”
“两次情况略有不同,”詹周五道,“上次是攻这次是守,攻守所需要的力量不同。我这边再做些工作,你也竭尽全力,就这样吧?”
初次见面就谈到这份上可以了,蓝京再三感谢之后旋即离开。
与此同时黄运雄办公室电话不断。
关于郭文章离任的消息,黄运雄知道得比詹周五早些,但他更想确切知道郭文章去了哪儿——
倘若继续重用,那么接下来反击手段要有所克制,防止郭文章日后利用职务之便打击报复;
倘若边缘了、闲置了,那么不好意思直接派市刑警支队到郭文章办公室抓人,就不给面子能拿老子奈何?
官场本来就这么现实。
打听了一圈,黄运雄狂焰般燃烧的内心逐渐冷却,摆在面前是个不大不小的难题:
郭文章没能提拔省·委常委,这是好消息。
但郭文章也没如黄运雄所愿到二线省直机关等着退休,而是,即将被省·委推荐为副省长兼省发改委主任!
虽然没进常委,但被提拔重用而且解决了副省级待遇问题。
黄运雄陷入焦灼的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