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似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将蓝京打回现实,他黯然地说:
“我要调到县城乡镇工作了,过几天就要搬走,找女朋友恐怕……恐怕没戏。”
“啊!”
方婉仪下意识双手搓揉衣服,咬着嘴唇道,“到基层锻炼好,以后,以后官儿越当越大,姐姐遇到困难找你帮忙。”
“比芝麻还小的官儿……”蓝京摇头叹着又坐到书桌前,“两年多来承蒙你照顾,我很开心,临走了认认真真劝一句,别在街道托儿所干了,干不出名堂收入也低,想办法到大的幼儿园、小学应聘,你有师范中专文凭,以你的体贴细致吃苦耐劳肯定出路更广更好。”
“哪是说说那么容易,家里事情都压在我身上,婆婆要求又高,没精力呀……”方婉仪蹙眉道。
蓝京怜惜地看着眼前这位苦命的外地媳妇,眼角有点潮湿。方婉仪是从外省来的打工妹,刚开始在街道办电子厂上班,偶然机会房东徐家看中后娶了进门,之后辞了工换到家门口等街道办下面的托儿所帮忙。论条件,徐家底子厚盖了令邻居羡慕的两层小楼,老公徐绍军在附近佑宁县国企当财务,收入颇丰。但也正因为此,老妖婆(徐妈)打心眼里瞧不起方婉仪,成天板着脸颐指气使,把她差遣得团团转还横竖不满意,从早到晚就没过好脸色。徐爸性子软被压迫惯了,徐绍军一个月难得回来两三趟,几乎不管家里的事,况且他嗜好烟酒瘦得麻杆似的,脸色酱紫牙齿焦黄,每次回来整晚整夜地咳害得蓝京睡不着觉,有时不无恶意地想,他咳这么厉害如果干那事儿会不会马上风猝死?这样想来,方婉仪结婚两年多还没孩子也正常,老妖婆却不这样认为,每次提到传宗接代就拿白眼珠狠狠剜儿媳妇,好像一切都是她的错。
也是年纪相仿的缘故,加之家务活儿基本在一楼院里,她有机会就溜进蓝京屋里谈笑解闷,偶尔也拍拍打打开些男女间玩笑。老妖婆精明地掌控着分寸,时间长了便拉着脸下楼转悠,但也不完全禁止,毕竟每个季度掺了水分的房租费用(她悄悄虚报了水电气费用以及无中生有的垃圾处理费等等),都由方婉仪出面收取。
“退休的闲得晃膀子,工作的忙得天昏地暗,哪门子道理?”蓝京怒道,“别管那么多,有机会我帮你找找门路,要设法改变自己。”
“试试吧,我也……也拿不准……”
方婉仪上前轻轻搂了搂他的脖子,轻声道,“你是好人,真舍不得你走呢。”
“啊呀,”蓝京转过身道,“你发高烧了?体温起码38.5度以上。”
“刚吃过老妖婆给的药,没事儿。”
方婉仪不敢多逗留随即抱着衣服出门时匆匆出去。
凌晨两点。
熟睡正酣的蓝京突然听到有人敲门,下床才将门开了道缝,方婉仪便一头栽倒在他怀里,身子烫得吓人,声音微弱地说:
“我……我难受……老妖婆光叫喝水不肯去医院……我要死了……”
蓝京果断一把将她背起来:“混账老东西!走,我送你看急诊!”
到附近医院一量体温,41.2度,连急诊医生都倒吸口凉气,骂道:“烧成这样还不来医院,不想活了?”
赶紧输液,这时蓝京“局领导”身份发挥作用,临时协调了一张病床让方婉仪躺着休息。
折腾到清晨外面蒙蒙亮,蓝京回徐家给她拿衣服、被子等,老妖婆听说儿媳妇看急诊并输液,竖眉吊眼道这点小毛小病都扛不住,没出息!哎,蓝科长是局领导,能不能跟医院打声招呼减免那个医药费啊?
以为医院是我自家开的?蓝京懒得跟这等市侩刁民多说,带齐衣物匆匆折返急诊室。几瓶药液下去方婉仪气色好了许多,紧紧握着他的手连声道谢,柔声说你也累了伏到旁边睡会儿吧。
蓝京起初不肯,但倚在床边时她手指轻轻梳理他浓密的头发,力道恰到好处地舒服,渐渐地睡意上涌他很快进入梦乡。
一直睡到上午十点半,没向尤主任请假,奇怪的是尤主任一声不吭出奇的安静,大概也听说他即将下基层锻炼的消息吧。
然而上午市委常委会没开成。
郭文章和刘余胜大清早接到省·委办公厅紧急通知,驱车前往省城书泽市接受省主要领导约谈。
衡泽官场一干人等犯起了琢磨,按常规约谈都没好事,但在全省干部考察告一段落、大规模人事调整在即的节骨眼上,有没有可能与征询意见、推荐人选有关?
或者省里借这个机会直接宣布他俩的职务任免,给衡泽各方来个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