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做的就是阴阳互市的生意。”鱼扶危道:“自然可以接。”
这三十年,太后烧给李楹的钱财不计其数,李楹打开锦盒,只见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着十根金铤,鱼扶危接过锦盒,他掂了掂金铤,金铤每根重一斤,色泽明亮,成色十足,上面还雕刻着“太昌二十年铤”字样,富丽华贵,鱼扶危道:“公主虽然身份高贵,但是做买卖,还是要按照某的规矩来,某换十根阴铤,要收一成的费用,换言之,还给公主的,是九根阳铤,公主若能接受,这桩买卖便成交了。”
李楹颔首:“就按先生的规矩来吧。”
鱼扶危于是收下锦盒,他道:“不过,这几日生意不错,库房中阳铤已换完了,某须去筹措,不知公主可否等待些时日?”
李楹沉吟了下,道:“我虽有急事,但长安城能做阴阳互市的,只有先生一人,我也没有其他办法,却不知,要等多长时日?”
鱼扶危掰着手指算着:“在公主前面,还排着三十个阴司鬼魂,等着换阳财呢。”
这个数字,让李楹先是惊了一下,然后苦笑:“没想到这过节时分,先生生意还这般好。”
“过节时分生意才好呢。”鱼扶危娓娓道来:“过节法会多,祭祀也多,阴间无法投胎的鬼魂想借十方僧众的威神之力超度,便要拿钱帛去贿赂鬼差,让鬼差放他们去听法会,而鬼差得了钱帛,在阴司又用不完,便来换阳间钱帛,送予其在阳间的子孙。”
李楹听的瞪大眼睛:“鬼差这般做,阎王不管么?”
“世道如此,阴间不干净,难道阳间就乾坤朗朗,日月昭昭了?”鱼扶危嘲弄道:“若真这样,公主就不会来找我换钱帛了。”
李楹这才记起自己来找鱼扶危换阳铤,乃是为了去贿赂大理寺小吏,这样一看,阳间的确没有比阴间干净多少,李楹苦笑:“先生说的是,永安常居深宫,对天下之事不甚了解,让先生见笑了。”
李楹这般客气,鱼扶危反倒觉的有些歉疚了,他忙道:“公主对不住,某又失礼了。”
他想了想,又道:“公主宽和大度,某不甚惭愧,这样吧,某会将筹措好的阳铤优先供予公主,以表某的歉意,明日一早,公主就能收到九根阳铤了。”
李楹一喜:“如此,就多谢先生了。”
“却不知某将阳铤送到何处呢?”
李楹道:“送到宣阳坊的崔少卿府邸吧。”
这回轮到鱼扶危讶异的瞪大眼睛了:“宣阳坊,崔少卿?莫非是那个察事厅少卿,崔珣?”
李楹颔首道:“正是。”
鱼扶危默了下,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但最后还是说出来了:“公主天人之姿,怎么会和那……那声名狼藉的奸佞搅合到一起……”
李楹只是道:“他能帮我。”
“帮你?”
“是,他是唯一能看见我的人。”
鱼扶危有些懵了:“某也能看见公主。”
李楹摇了摇头:“可先生帮不了我。”
鱼扶危愣了愣,但很快反应过来,他眼中掠过一丝失落,他自嘲道:“某虽然能看见公主,但某只是一介商贾,而崔珣就算声名狼藉,可他是四品少卿,所以,某帮不了公主,他能帮公主。”
李楹默不作声,但恰是她的默不作声,印证了鱼扶危的话。
鱼扶危苦笑,他摇了摇头,喃喃道:“一介商贾,连科举都考不了,更别提为官了,可笑,可笑……”
他说到最后,哈哈一笑,语气中尽是愤懑,李楹这才惊觉面前此人,虽轻佻浅薄,可初见她时,却出口成章,交谈之时,也能引经据典,对阴司阳间之事,更能侃侃而言,加上此人名扶危,扶危扶危,扶危定倾,尽忠拂过,或许此人的志向,不仅仅是做一个商贾。
但就算他志向再怎么远大,他的阶层,从娘胎之时就已经固化了,大周沿袭前朝的九品中正制,按门第高下选拔与任用官吏,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门阀的子弟永远是门阀,寒门的子弟继续当寒门,如鱼扶危这般的商贾之子,就永远只能做商贾。
这种九品中正制,让士族门阀的地位都超越了皇权,时人若娶五姓女,其荣光胜似做驸马,大周历任皇帝都有意改革,在先帝之时,终于创立了科举制,不论士族寒族,都可以参加科举,寒族于是开始渐渐有了改变命运的机会,不过在士族的压力下,科举制还是有很多弊端,比如科举的考卷不糊名,考生就有了作弊的机会,再比如商贾之子,还是不能参加科举,但比起之前,寒族的命运,还是有了很大的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