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燥, 风劲。
树叶发出急促的哗哗声,知了也聒噪得叫个不停。
南山府衙内衙役们脚步匆匆,很是忙碌。
“这这这!”
“别磕了, 先放这儿,等会儿一起交给驿夫。”
最终选出的一批复刻还原度比较高的人像,已经随着荀知府盖了官印的信函传去各府。
这会儿,仲岳又弄来了一批。
许多衙役正配合他打包,然后往里头放仲岳写好的信件。
仲岳手里足足有半指厚的信件,他边递给打包的衙役边说:
“这封让驿站快马给老刘送去。”
“我记得老钱手下有个认人特别厉害的年轻人,我在信里跟他说了,看他愿不愿意放人来长长见识, 要是真找到人了, 那一定要来,咱知府说了,开销吃住他都出了!”
“这封去长治县, 这个一定要送到, 我记得他们那儿县令不太行, 是个怕惹麻烦就不爱沾事的,大概靠不住。”
“这封, ”仲岳低头看了一眼,“不行不行, 别放那个泥的, 干了也容易摔坏, 给程胡子换个木雕的,他手劲大、人也粗。”
……
他边说, 一封封信就被放进装了人像的包裹里。
荀知府也走出来, 看着乱糟糟摆了一地的包裹, 也没说什么,只是站在他旁边:“狄少卿带咱们圈出来的几个重点位置,都安排好了?”
“荀大人你放心,我托付的都是可靠之人。”仲岳脑子里仔细过了一遍,“这口气我也憋了半年了。”
一具具尸体从南山府内不断浮起来,又何尝不是在他的地盘撒野,向他挑衅?
荀知府的点头,又忽然问了句:“如果这法子真能找到人,你觉得咱们能从狄世子那儿学到此法吗?”
荀知府在南山辖下做了六年知县,又在南山府做了五年知府。
认识仲岳也有接近十年了。
在科举入仕前,他其实并不太看重,又或者说不了解破案一道技法的作用。
他和大多数人一样,是推理派,觉得只要足够聪明,就能通过排查、搜索、询问,分析现场,推理出凶手的作案过程,以找出凶手。
所以只要能通过科举一道的人才,都能审好案子,为百姓平冤。
直到他上任,遇到了一道道棘手的案子。
又看到有些同僚因为焦头烂额,束手无策,最后敷衍糊弄,草草结案,要么就是历年旧案越来越多。
直到他遇到了一个让他动了恻隐之心的案子,向当时已经在府城有了些名气的仲岳求助。
仲岳不仅武功好,还胆大心细,性子沉稳,交友广泛。
几桩案子下来,彻底改变了荀刚对捕头的印象,还有一些审讯技巧,诱捕技巧的观点。
在荀知府上任之前,上一任知府几乎也是被同样的方式征服。
流水的知府,几十年扎根南山的仲捕头。
南山府衙的好生态,或许仲岳才是那根定海神针。
不过如今,相互塑造之下,荀知府确实也很稀罕有一技之长的捕头、衙役。
在寻常看不出来,但真遇到难事了,还是要仲捕头出马,要请擅长辨认字迹、造假的董老,要依仗能根据伤痕分辨出武器类型的还乡养老谷衙役……
求贤若渴是一方面。
最重要的是,这样的人是真能破案。
比如学了这个用骨头捏脸,往前数十多年,只要头骨还在的无名旧案,死者是南山辖内的,凶手绝对能揪出来个七七八八。
这种旧案,凶手早就放松了警惕,有时候衙役挎着弯刀,沉着脸一上门,表情定会有异,若是仲岳这种段位的捕头前去,只要一看就心中有数了。
荀知府怎么会不想自己手下有人能学会?
“说不好。”仲岳沉思片刻:“别看狄世子动手做起来看着简单,复刻起来也简单,但以我的经验看,想学起来估计不容易。”
他提起了鱼石县、云梦县两桩案子里头的细节,而后感慨:“狄世子年纪虽小,但已然不凡。”
荀刚听他对狄昭昭这番感慨的语气,不知怎么得,脑海里就浮现出在贡院那日的事。
兄弟二人的文章他也都看过了。
但一众考官中,对狄明评价高得更多,大多因为狄昭文章犀利,犹如风雷激荡,其中许多观点与措施都与常人不同。
让人隐隐有一丝小儿怎如此狂傲的感觉,尤其是保守、稳重之人,此感更甚。
荀刚如今回想,不由苦笑,狄昭敢想、敢写、不为迎合考官微敛锋芒,确实自信。但这份自信,也许本就是能力带来的。
确实有能力,确实能做到,又谈何狂傲?
他捏捏鼻根。
不过即使是他自己,也不知道当日若无突发状况,他会不会微调名次,成人之美。
只是有此一遭,那日被婉拒后,他都没好意思开口再说什么。
***
南山府上游。
天气闷热,除了衙门口张贴的告示外,还有一队队人马穿梭在城里,游走在城外各村落。
“王哥,你说咱这大热天的,跑出来累死累活的至于吗?”
有衙役擦了擦汗,又拿起水袋猛猛灌了几口水。
“别说大热天了,下冰雹也要找,你知道咱们当初欠仲捕头多大的人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