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往内宅行去,雕梁画栋,飞檐翘角,莫名地舒适而放松。
却说褚府人丁简单,褚老夫人就得了一个嫡子,恐未能给夫家开枝散叶,便纳了一房妾室。妾室早故,留下一子一女。庶女多年前外嫁,庶子则在府上住着,褚老夫人也都一视同仁。而嫡子承袭了大鸿胪之位,也就生下两个儿子,其中褚二公子还尚未婚聘。
上院里,褚老夫人与大夫人阮氏端坐在八仙椅,脸上殷切地等候着,露出亮光般的笑容来。婆媳二个皆慈眉善目,和气而周全。
当年谢、褚、魏三家感情尚好,只魏家去筠州府之后便渐远了。褚家以为魏家与谢府定了亲,故而刻意避嫌,也就不便走动。乍然听说长女魏妆上门来拜访,真是好不欢喜。
瑞兽彩绘的挂屏前,妇人仔细打量着跟前的魏妆,越看越可心意。家中少闺女,尤其十六七岁青春扑面的小姑娘,怎么看都想当成个宝。
眼瞧着魏妆送的一盆波斯木兰,将养得生机绽放,更叹心灵手巧。
阮氏还忍不住说了,要认魏妆作干女儿。被褚老夫人悄悄瞪了一眼——这是谢府定下亲的,人罗氏不一定乐意,以为高攀。
问过些家常之后,褚老夫人不由感慨起魏老侍郎的风骨。
当年造河渠,当地官员偷工减料、克扣钱款,工程筑造一半竟塌陷了。虽无人员损失,却耗费巨万。朝廷主张把工部魏侍郎罢黜,魏老大人立扛压力,筹资聚银,仍将工程一定修好。而后说到做到,筑好河渠后自请辞官,皇帝多番挽留亦未果。
只这一点,时隔多年讲起来,仍然让人好不敬佩。
褚老夫人抬起眼帘,念叨道:“如今阿妆你入京城来,这可太好,常到府上走动,便如在自个家中一样。”
魏妆乖觉地应好:“谢褚老祖母与阮伯姆的抬爱。”
午间在上院用了饭,褒了蛤蜊米脯羹,另有五味杏酪鹅、姜酒龙虾、什锦鸳鸯饭,婆媳二个看着姑娘淡定大方,食相美好,自是越发地喜爱起来。
吃罢饭在花厅里坐着品茶,又聊到了魏妆与谢三郎的亲事。
却说褚老夫人与谢府罗老夫人原本关系尚好,但罗鸿烁唯把门第挂在嘴边,自从丈夫升太傅且赐封侯爵后,便越发地拿捏起排场。
一次某家设宴,因晓得她二个老妇熟络,便安排在邻座。谁知罗鸿烁觉得被轻慢了,定要调换个高处的座位。
褚老夫人也是个识趣的,只觉这地位一高吧,人情也变化,也就主动不奉承了。
儿媳妇们看脸色,逐渐跟着疏淡,倒是不影响几个男郎走动。
本以为魏妆进京,大抵也忌惮这层隔阂。怎料亲睦如常,委实叫人舒畅。
同时,又觉得姑娘是个好福运的。
不然以罗鸿烁的做派,那桩亲事恐怕要作废。刚好,逢谢府解除了丁忧,怡淳公主开始择婿,估计便想起来魏家长女了。
好在谢三郎雅量风华,淑人君子,与他成亲却是安心相配。
褚老夫人便笑道:“姑娘来了,大抵也不用再回州府去。年岁相当,是该与谢三郎成亲则个。”
魏妆扫了眼旁边的绿椒,婢女眼神期待,蠢蠢欲动。果然,一开始便做着夺-床的打算。
把她当跳板呢,谢公子可真吃香。
母亲庄氏去得早,沈嬷又总事无巨细,谆谆叮咛。前世魏妆怯懦避藏,可真是毫无防备心呐,谁若对自己亲厚些,便以贴心待之。
想起最后被堵在花亭吐血倒地的一幕……呵,不定其间做过多少勾当。
这就让贱婢听清楚吧!
魏妆搭手,柔声笑道:“入京主要为给罗老夫人贺寿,再则便是与谢三哥的退亲。褚家祖母快别取笑我,届时还须麻烦您老人家作个中间人呢。”
竟是退婚,好好的姑娘上哪儿再能找得出来。
褚老夫人看向阮氏,这回不干涉你认干女儿了。
探问道:“确属意外,当年亲事莫非太傅定下的么,如何突生变动?”
魏妆含唇解释:“小女向来敬重老太傅与罗老夫人,但因距离远,今时不同往日,未能常探望,深感愧疚。这也是祖父与父亲多次提及的意思,魏妆谨遵嘱咐。三哥卓尔优异,当配得上更好的女子。”
她这却是把罗鸿烁当日初见时,那番含沙射影的门第挑剔给化用了。
褚老夫人听着,约莫也猜出些枝节。姑娘是个灵巧通慧的,应对确然从容,只是可惜了谢家三郎,多么匹俦登对的小两个呢!
便措辞道:“那还真是……”本想说点可惜的话,忽又想起了自家的老二褚琅驰,那小子,给找了多少户都不满意,早晚孑然单着。
褚老夫人后半句就改了口:“既是家中的长辈之意,我也不好相劝。中不中间人倒不要紧,便按你们心意去办就是了。”
魏妆必定要让作证,以此彻底绝了谢府拿自己当挡箭牌的算盘。
做着柔软为难道:“当年太傅与祖父定下这门亲,褚老大人亦在场为证,退亲还须请老夫人或大伯老爷出面才好呢。”
话音落下,一抬眼,看到花厅门外何时出现了两名年轻男子。其中一个魁梧郎将,她下意识没想起来,另一个则是谢敬彦,凤眸颇为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