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怀年仍旧站在那里,衣袖也仍被穆朝朝攥着,而他始终不动,也不说话。
穆朝朝走上前,与他挨近了一点,声音低低地问他道:“是不是听到什么话,让你不高兴了?”
周怀年喉头滚动了一下,终于不再沉默,然而开口说话,语气却有些冷,“我听不懂日语,能不高兴什么呢?”
他说的是真话,可也故意忽略了山下渊一最后那句用汉语问穆朝朝的话。
穆朝朝的心里都清楚,可他不提,她便也不好再贸然地提起。她攥着周怀年衣袖的手缓缓往下,去与他五指相握在一起,“还有五分钟的时间,你想要跟我再说说话么?”
周怀年摇了一下头,有些恹恹地说道:“该说的,来的路上都说过了。现下,不知还能说什么……”
穆朝朝近到他身后,轻轻地贴向他,并伸手将他环抱住,“好,那便什么都不说了。我们就这么抱一会儿,好不好?”
周怀年没有应声,只是由她贴着、抱着。心里的滋味有些复杂,不知她这拥抱意味着什么。是安慰?是抱歉?还是这两种意思都有?
直至五分钟过去,周怀年也没想明白这个问题。穆朝朝松开他时,与他说了一句“等我”。而他也回到了车里,不再继续待在这间能听到审判现场声音的办公室里。
里面审判还在继续,有关山下渊一所问,穆朝朝应该已经回答。坐回汽车里,周怀年心里忧闷着,只得同顾尧谈论其他事才能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有关丁佩玲,周怀年看在丁婶的情分上,并不打算亲自动手。而他的意思,顾尧自然是知晓。折磨人的法子,顾尧的脑子里装了有成百上千种,比如战后那些身心俱疲的军人们亟需各方面的慰劳,像丁佩玲这样的,这会儿自然就能派上“大用场”……
在这方面,周怀年永远可以相信顾尧。只是一码归一码,在顾尧谈及国民政府诚挚地邀他出任上海市市长一职时,周怀年几乎没有犹豫便拒绝了。对此,他不需要理由,而顾尧也永远拿他没有办法。
然而,他需要周怀年答应他一个条件。尽管他没有权力要求周怀年被迫接受某个条件,但当条件提出之后,周怀年竟干脆地答应了——“不准就任国民政府以外的任何政党中的某个职位”。无官一身轻,况且他还要好好地与穆朝朝过日子,因此,这样的条件对他来说,答应得自然就爽快得多。
两人在车里所聊,不说相谈甚欢,起码是落实了两件大事。就在气氛渐渐融洽之时,从庭审楼里冲出来两名军警,直奔向周怀年汽车的所在的位置。
阿笙见那军警“来势汹汹”,立马让手下们戒备起来,将汽车团团护住。然而,军警还未跑到跟前,其中一个便已经冲着汽车里的周怀年大声喊道:“周先生快请下车!周太太在庭审现场出事了!”
听到这话,坐在汽车里的周怀年心中猛地一沉,旋即推门冲了出去……
然而,人才跑到楼前,便有两副担架从里头被人匆匆忙忙地相继抬出——一副担架上躺着穆朝朝,而一副担架上,则躺着山下渊一。
他们都闭着眼,生死不明……
当时的周怀年只觉得,浑身发僵,仿佛正在经历一场混沌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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