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其上镶嵌着精致的金属线条,形成独特的几何图案。
玄关的一角,摆放着价值不菲的汝窑花瓶,里面插着数枝新鲜百合,此时花瓣上还带着露珠。
而玄关内外站着的两个男人,却气氛僵硬。
“谢翊榕,你在躲着我。”站在门外的高大男人脸色阴沉,眉目间满是郁气。
谢翊榕靠着门,藏在自己身后的手不断因为紧张而颤抖着。
“我哪有躲你,只是反正你嫌弃我,我就正好不出现在你面前,省得给你添堵罢了。”
顾明安听见这阴阳怪气的话,攥着爱牛士的手愈发用力: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嫌弃你你这是在干什么”
“本来说好订婚的,后来又反悔,这不是嫌弃是什么。”谢翊榕没有让他进门的意思。
“你!”顾明安见自己意思完全被曲解,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我已经说了我们好好谈谈,你为什么还和我耍脾气不和你订婚的原因,我不是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吗!”
顾明安一路拖着顾家从腥风血雨里杀出一条血路,有的是被人误解的时候。
他早就习惯了被误解,也根本无所谓其他人怎么想他。
可被谢翊榕这样说,却难得地让他有因为误会而被中伤的难过。
一开始顾明安答应谢翊榕订婚,是因为以为谢翊榕的叔公给了他压力,要求他一定要立刻结婚。
可后来陪着谢翊榕去见了谢家的当家,他才发觉谢翊榕的叔公对此并没有什么要求,甚至根本不着急。
那既然如此,顾明安觉得他们确实不必在订婚一事上过于着急,因此才对谢翊榕提出了“先不要订婚”。
他不懂,他明明是为谢翊榕好,才让谢翊榕不要冲动之下和自己订婚,而是要找到合适的人再结婚。
顾明安始终不懂自己究竟错在哪,而谢翊榕反而还闹上了脾气,这几天是vx不回电话不接,连顾明安找到他们公司去,谢翊榕也故意躲着不见。
顾明安堵了谢翊榕好几天,才终于在谢翊榕海景壹号的家外面堵到他。
“谈得还不够多吗,不就是让我不要冲动要长远考虑吗,反正我是觉得和你结婚没什么,”谢翊榕说着说着有些哽咽, “而你无非就是觉得我不配和你订婚。”
几天前顾明安说的话好似还回荡在他耳边: “我很认真地想了想,觉得我们还是不要这么冲动。”
“只要先放出消息做戏,让你们家人相信就可以了。我不想耽误你以后,如果你之后碰到喜欢的人,二婚总归不太好。”
谢翊榕多想直接大声质问顾明安: “那你呢,你就不担心二婚了吗,你就都无所谓吗你就没想过我喜欢的人就在眼前吗!”
可是他不敢。
他太想得到顾明安,又太害怕失去,以至于做什么都畏手畏脚,几乎不像他了。
本以为两人订婚后可以自然而然开始发展感情,可谢翊榕没想到的是,顾明安会以这样的理由让他放弃。
偏偏还是什么都为他着想的温柔模样,让他想对着顾明安发火都做不到。
谢翊榕以为自己早就平静了心绪,可是在面对顾明安,想到顾明安对他说的那些话时还是委屈得眼眶通红。
顾明安被莫名冷遇的怒意在谢翊榕含泪的眼眸里逐渐熄灭,想伸出手的瞬间又想到了他们如今正在吵架,于是手臂悻悻收回: “…我没有这么想。”
而谢翊榕也顾不上观察他的反应,已经背过身去擦眼泪了。
顾明安站在门口,默默以目光描绘着谢翊榕的背影。
这小崽子这段时间好像瘦了很多,大概是谢家那边要接手的事情太多。
肯定又是有一顿没一顿,不好好照顾自己了。
顾明安蹙起眉,想说教的念头在此刻达到了巅峰,然而此时气氛实在不宜,只好暂时熄火。
谢翊榕背对他站着,肩膀以很小的幅度颤动着,看起来可怜又委屈。
“好了,”顾明安踏入玄关,把门顺手关上, “送你辆车别生气了。”
他并不是那种会巧舌如簧安慰别人的类型,只好干巴巴地表示可以送谢翊榕礼物表示歉意。
奇怪,他明明没有做错什么,可看到谢翊榕哭了却好像莫名的有种负罪感。
谢翊榕转过身,乌黑眼睫都被泪水打湿了,眼尾红红的: “谁让你进来的。”
顾明安: “…”
“怎么,这房子还是我选的装修风格,现在连我进来都不行了”顾明安简直气得想笑。
谢翊榕却飞速穿过玄关走到了下一道门后,声音闷闷的: “我不要车,但我要你答应我一个要求。”
顾明安颇为头疼,说: “你说就是了,只要不是摘星星摘月亮。”
谢翊榕紧张得手抖,抿了抿唇才一股脑把自己计划中想好的台词说出来: “你亲我一下。”
几天前,在顾明安说要取消订婚徐徐图之的时候,谢翊榕确实非常难过。
但难过归难过,他知道已经做了决定的顾明安是很难被说动的。
所以他可以通过顾明安这次的拒绝,来向顾明安索要些什么。
而顾明安因为对他有愧疚,大概是会答应的。
一开始谢翊榕想的是要求顾明安每天来接送自己上下班,可今天在顾明安找上门来后却又忽然想要改主意。
他真的不想等了。
他太害怕明安哥会被人捷足先登,会喜欢上别人。
这是谢翊榕接受不的结果。
所以哪怕铤而走险,哪怕要承担一定的风险,谢翊榕也必须这样试试。
果不其然,顾明安脸色露出愕然的神情,好似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 “…什么”
木已成舟,话已经说出了口就很难收回,谢翊榕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 “你要是想证明自己没有嫌弃我,那你就亲我一下。”
看到顾明安错愕的表情,他其实已经开始害怕了。
他害怕顾明安被人抢走,但也害怕顾明安会讨厌他疏远他。
谢翊榕知道,自己太贪心了。
可一直以来,顾明安也一直在纵容他的贪心,不是吗
顾明安在惊讶后显得十分无奈: “…翊榕,别闹了。”
又来了,又是这种哄小孩的语气。
又是这种不论自己说什么做什么都只是小孩在闹,不用被大人重视的语气。
“我没有闹,随你,”谢翊榕心中的希冀被顾明安的语气像戳肥皂泡般彻底戳破, “既然不愿意那你就走吧,送我一辆最新的跑车就行,我之后也不会躲你,你放心好了。”
向来工于心计的谢翊榕在谋划人心上很少有失手的时候,可面对顾明安,他却屡屡失利。
谢翊榕知道关心则乱,他太在意顾明安,所以很多东西都算不准,又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这次顾明安走了,他们之后肯定就有隔阂了。
那他这段时间以来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之后想要再躺在明安哥怀里睡觉,也很难了。
想到这里,谢翊榕已是心如死灰。
然而下一刻,西装革履的男人却一个箭步将他按在了墙上,大手掐着他一边肩膀,嘴唇重重地碾过他的唇瓣。
谢翊榕愣在了原地。
而顾明安则松开他肩膀,将他脸上泪痕粗暴地擦掉,然后随手将自己的提包扔在地上,愤怒地走进了客厅: “…真是惯你惯得无法无天了。”
提包重重砸在地板上,发出“咚”的声响。
五秒后。
刚才因为cpu过载而短暂关机的谢翊榕重新启动了。
他狗腿地捡起地上顾明安的包,表情有如拨云见日忽然明媚了: “明安哥你怎么把包随便扔在地上啊,我帮你放好。”
“滚!”顾明安略显暴躁的声音从里面的卫生间里传出来。
谢翊榕并不在意被骂,因为他知道顾明安既然亲了自己,那就说明顾明安的态度已经松动了。
他赌赢了。
既然有第一次,那第二次还会远吗。
谢翊榕舔了舔嘴唇,愉快地笑了起来。
***
车窗外夜景飞驰而过,漆黑树影在黑夜里犹如鬼魅。
“我和翊榕这样…确实不太对劲。”顾明安愁眉紧锁。
电话另一头的顾磬秋简直头疼: “大哥,你确定只是不太对劲吗”
自从前几周顾明安和谢翊榕和好,两人又重新恢复了甜甜蜜蜜每天黏在一起的日常。
顾明安如果工作忙就和谢翊榕住在海景壹号,如果不忙就会顾家老宅和弟弟们一起吃饭。
但谢翊榕一般会同时出现,并且晚上进去顾明安房间就再也不出来了。
顾磬秋有时候看着这两人你侬我侬,真的想替谢翊榕直接告白,省得自己看得难受。
顾明安却说: “你知道他家里的情况,他很缺爱,而我又在他需要的时候出现,所以他对我产生了依赖,也合情合理。”
“不,”顾磬秋反驳, “我觉得如果他把你当好朋友,一个成年男人也不至于那么…”
顾磬秋说不下去了。
你俩比人家正经订婚的情侣蒲砚和陆朝槿还黏呼呼,你们好意思吗!
谁家好朋友谁家兄弟会接吻一起睡觉啊!反正张飞和关羽不这样!!
顾明安抬眸,目光望向窗外的夜色: “…可是他总是那样看着我,我没法拒绝他。”
谢翊榕低着头,讨好地看着自己的神情从顾明安脑海中浮现。
那种依赖和景仰,就好像没了他,谢翊榕会活不下去似的。
顾磬秋心想你这已经是陷进去了大哥!
他满心无奈,只好说: “大哥,你冷静一点,他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他难道还会分不清什么是依赖什么是爱吗”
顾明安却非常固执己见: “可是…如果一开始就没人告诉他怎样才是爱呢”
顾磬秋怔愣片刻,才发觉顾明安对谢翊榕的怜爱滤镜早已秒了一切: “…唉,那大哥你是怎么想的他那样黏着你,你不觉得烦么”
司机将车停在海景壹号的停车场内,小声提醒正在打电话的顾明安: “顾总,到了。”
“好。”顾明安应下, “我没觉得烦,只是觉得有点奇怪。”
人心里往往有阴暗面,而顾明安恰巧就被谢翊榕这种宛若溺水般的依恋而讨好。
顾明安喜欢有人依赖他,最好是没了他什么都做不的那种。
“如果是别人,你会觉得烦吗比如说慕容琴什么的。”顾磬秋握着电话,恍然意识到或许不明白什么是爱的人并不是谢翊榕,而是顾明安才对。
顾明安下车,脚步顿住片刻: “…大概会吧。他们怎么能和翊榕相提并论我到海景壹号了,改天再说。”
顾磬秋抬起手,狠狠掐住了自己的人中: “嗯好的,回见。”
感觉不出一年,他就能喝到大哥和谢翊榕那臭小子的喜酒了。
***
房间内唯有一盏台灯散发着光芒,中央空调的温度很低。
被褥隆起一片,年轻的大男生四仰八叉躺在床上,高挺鼻梁一侧落下大片的阴影,泛干的嘴唇微张着。
顾明安吹干头发才蹑手蹑脚走进房间,看见谢翊榕因为热而伸出来的手臂顿时无奈地笑了笑。
他走近床边,正欲将谢翊榕的手臂塞回被子里时,床上的人却忽然睁开了眼睛。
两人面面相觑: “…”
谢翊榕望着他的眼睛有几分迷蒙,下意识伸出手臂搂他: “明安哥…”
顾明安轻轻在他额头上摸了摸,语气是他自己都没有感觉到的温柔: “不是说了不用等我么。”
“不行啊,”谢翊榕用脸蹭他的掌心, “现在习惯了,不亲明安哥一下就睡不着的。”
顾明安额头上的青筋猛地一跳,半响才无奈道: “…这都多少次了,你就非逮着我一个人薅么”
谢翊榕脸上有明显的倦意,俨然是困了但是强挺着没睡: “可是我不想逮别人。”
顾明安叹了口气,低头在他嘴唇上蜻蜓点水吻了一下: “…睡吧。”
“嘿嘿。”谢翊榕发出得逞的笑声,把被子掀开一个角, “快来,里面很暖和的。”
顾明安躺进被子里,突然想到了刚才顾磬秋问自己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