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鱼!”阿婆厉声道,“你想做什么?”
她非常清楚这孩子的性子,如果不是发现什么,不会来问她这些事。
难道她……
季鱼一脸无辜地看她,“阿婆,我没做什么呀,我就只是好奇。”
她死咬着自己就是好奇,坦然地面对阿婆凌厉的审视,只有缩在袖子里的手心沁出了汗渍,一片湿濡。
好半晌,阿婆缓和了目光,柔声道:“少主,这世间种种自有规律,不是人力能改变的,纵使是神也是无能为力,何况是人。”
阿婆语重心长地叮嘱:“你千万别做什么傻事。”
季鱼嘴里应了一声。
等阿婆离开,她回了神屋。
看到立于院子里的巫神花树下的神灵,她的双眼一亮,蹬蹬蹬地跑过去,拉住祂的袖子。
神灵凝望天空的目光落到她身上,然后接了一片从枝头落下来的巫神花递给她。
季鱼喜滋滋地接过放到荷包里,笑着说:“谢谢神主大人。”
接着她喋喋不休地和神灵说自己去问阿婆千年前的神灵往事,阿婆还严厉地骂她一顿,让她太委屈了,她现在好伤心。
神灵默默地听着,初春料峭的寒气中,一道轻轻的呵声响起。
季鱼的声音截然而止。
她抬起头,瞠目结舌地看祂,“神主大人,您刚才笑了?您是在嘲笑我吗?”
神灵不语。
季鱼大着胆子,拨开巫神帽上的冕旒,露出神灵的面容,仔细端详祂的脸。
神灵的神态清淡、悠逸,平和地看着她。
没抓到神灵笑她的证明,她有些悻悻的,委屈地说:“您怎么能笑我呢?我这么做,还不是……”
她突然闭上嘴。
季鱼反省自己,挽留神灵是她的愿望,她并不想让神灵知道这事。
可是神灵无处不在,这些日子她做了什么,只怕神灵一清二楚。
“不必如此!”神灵开口,飘渺的声音多了些不易察觉的温和,“神灵消亡是天意,不可强求。”
季鱼却愤怒起来,“如果我想强求呢?!”她哀求地看着祂,“请您告诉我,有什么办法能让您留下来?我不想让您进入暗渊,您是神灵,您不应该是……”
不应该是暗渊里的怪物!
神灵的归途怎么能是暗渊的怪物呢?!这是何等的讽刺?何等的不公?
神灵做错了什么?神灵守护人间有错吗?
生而为神,享人间烟火,神灵只是在尽祂的责任,为何却变成了错?
神灵默默地凝视她,金色的眼眸神性依旧,无欲无求;黑色的眼眸戾气翻滚,还有一缕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神性与邪恶在神灵身上交织。
“不必如此!”
神灵的声音飘飘渺渺地消散在风中。
-
是夜,季鱼伏案忙碌。
灯光从窗口倾泄,紧闭的窗倒映出一道伏案的纤细身影,偶尔会忍不住用手抵住唇,发出几道闷闷的咳嗽声。
屋外只有一树巫神花幽幽地开着,仿佛隔着窗口凝视着屋里的人类。
不久后,窗边的身影渐渐地伏在案上。
在白天时奔波了大半天,晚上又继续查看各种古老宗卷时,季鱼终于撑不住趴在案上睡着。
或许人是贪心的,明知道天意不可违,却仍是想要努力地寻求一条出路。
季鱼也是贪心的。
自从知道神灵的神性与邪恶共存,她便明白神灵带她前往幽河源头的目的。
从越来越多的古卷,以及氏族留下的古老札记里,她发现了另一个真相。
如果没有意外,她将会是大氏族最后一位通灵者。
亦是氏族最后的通灵者。
如果有一天,神灵的神性彻底消亡,终将堕落成暗渊中的邪恶怪物,便由她来将之驱逐,避免人间陷入炼狱。
这是神灵对人间最后的庇护。
亦是神灵最后留给人间的慈悲。
看到这里,季鱼心里生出了莫大的悲伤。
作为一名通灵者,她从小就侍奉神灵,无法眼睁睁看着神灵最后神堕,成为暗渊里的怪物。
她想要挽救祂,想要让神灵永远高高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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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夜风吹来,带来巫神花特有的花香。
神灵安静地坐在一旁,凝望着人族通灵者的睡颜,金色的眼眸淡漠如初,黑色的眼眸如恶鬼般紧紧凝视着她。
突然,睡梦中的人类似乎觉得这姿势不舒服,她下意识想翻身,身体往旁滑去。
神灵伸出手,少女的身体滑入怀里,在熟悉的巫神花的香息中,安然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