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雨了。
空气中弥漫着雨水和泥土混合的气息, 楚召淮一身白衣躺在宽敞空荡的榻上,眼眸半睁着盯着虚空,手中拽着那几枚红绳穿着的小金币。
血已擦净了, 红绳钩在指尖, 烛火倒映出橙色光芒。
意识好似漂浮在半空,晃晃悠悠没有真实感。
我做了什么?
楚召淮迷茫地回想这几日的记忆,可脑海中混沌一片, 像是幽魂似的浮在空中注视着众人来来去去。
温暖的风从窗棂吹拂而来。
楚召淮努力回想许久, 忽然又记不起自己是谁了。
一切都是不真实的。
“唔。”楚召淮忽然歪了歪头, 挣扎着坐起身, 垂着眼给自己探脉。
似乎是离魂症。
离魂症要吃什么药?
忘了。
楚召淮踉跄着从榻上起身, 赤着足一步步走出寝房。
有人来拦他,口中焦急地说着什么奇怪的话,楚召淮耳畔模糊一片, 有些听不清,却并不觉得惊慌。
没关系, 找到医书后吃了药就会好的。
姬翊挡在前方, 见楚召淮失魂落魄似乎要去什么地方, 温声哄他:“召淮,你要去哪儿?”
楚召淮呆愣许久,歪着脑袋说出几个字:“医书。”
璟王府这几个月寻到不少医书,全都放在书房中。
姬翊扶住他的肩膀,轻声安抚道:“我让人将医书搬到寝房好吗, 走, 回去等一等, 外面太冷。”
楚召淮“哦”了声,乖乖被扶着回去了。
片刻后, 整个书房的医书全被送来寝房。
白鹤知赶到时,楚召淮正埋首扎在书堆中,垂着眼目不转睛看着。
看到他心疾似乎并未发作,白鹤知大大松了一口气,正要上前,周患悍然一刀袭来,冷冷道:“滚开!”
白鹤知一僵,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发生何事了?”
周患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你来请一次脉,王妃便知晓王爷死讯。”
且这几日楚召淮四周皆是大公主的暗探,不错眼地监视,要说白鹤知当时没做什么,鬼都不信。
白鹤知彻底愣住了:“我……我没有!”
刚否认完又像是记起什么,脸色倏地白了。
他没将消息透露,可那日跟在他身边的长随……
白鹤知神色难看至极,深深吸了一口气稳住颤抖的呼吸:“召淮患有心疾,我不可能会将此事告诉他,不管你信不信,先让我进去为他诊脉。”
周患一向没什么脾气,此时却誓死不让,猛地一抖刀刃:“我再说最后一遍,滚。”
白鹤知:“你……”
“周患。”姬翊不知何时到的,身上丧服还未脱下,眉眼带着疲倦,神色冷淡到了极点,“放白院使进去。”
不是他信白鹤知,而是如今已没有再坏的消息能对楚召淮造成影响,倒不如将希望寄托在这位太医院院使上,看看是否能医好楚召淮。
周患瞪他半晌才收回刀,沉着脸撤到一侧。
姬翊颔首道:“劳烦白院使了。”
白鹤知看了姬翊一眼,快步进去。
短短数日这位稚嫩的世子似乎长大成人,稳重到了极点。
楚召淮正坐在连榻上目不转睛看着医书,但不知为何,平日他看书一目十行过目不忘,哪怕过了数年仍能记起每本书上的所有字。
今日看书却像是飞蛾撞火,无数细小的飞虫密密麻麻从字里行间冲出,将他的视线蒙住。
朦朦胧胧间,根本辨识不了字的意思。
楚召淮心想糟了。
他真的生病了。
为什么?
难道只是因为姬恂死了吗?
可姬恂逝去,他并不觉得有多悲伤,甚至呼吸、心跳都没有乱过,想来他内心深处并没有太在意姬恂。
死了就死了,就像是拂去肩上不甚在意的尘埃。
等璟王府一切安顿好,楚召淮便能去和离,之后带着银钱回到临安,把他看中的临湖宅子买下,继续背着小药箱在民间行医救人。
这便是他一直想要的未来。
楚召淮盘膝坐在那,白袍曳地,撑着额头缓了许久,终于放弃了。
他微一抬头,便撞在一只温暖的掌心。
白鹤知坐在他对面,手缓缓抚摸楚召淮的额头,轻声道:“召淮,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楚召淮不明所以,觉得舅舅问这句话很好笑。
只是刚想反应,唇角眉眼却像是坠着重物,努力半晌也没能笑出来。
情绪抽离,感知也变得迟钝。
楚召淮一动不动任由白鹤知摆弄他,一会喂药一会又施针,嘴中还在喋喋不休,忙得团团转。
楚召淮呆愣许久,忽然问:“舅舅,要回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