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马车终于在璟王府停下。
一只素白的手缓缓将马车帘子撩开,周患伸着手就要去扶他,却被那只手狠狠一拍,只好委屈地缩回去。
付松茂远远看过去,当看清楚那人的脸,似乎一愣。
楚召淮一袭黑袍弯腰而出,敛着裾袍摆一步步踩着马凳下车,当瞧见璟王府门口的丧幡,瞳仁微微缩了缩。
周患扛着府医跟在楚召淮身后,唯恐他心疾发作。
从头到尾,楚召淮神色没有分毫变化,他漠然注视着随风而动的丧幡,快步走进府中。
楚荆看着远处的背影,冷笑一声。
付松茂却是饶有兴致看着那人离去的方向。
那便是召江的兄长,楚召淮?
璟王府中四处悬挂孝布,倒春寒的风一吹,落下的影子像是幽魂遍地般,令人遍体生寒。
楚召淮怔然行走在雪白孝布张牙舞爪的影子中,宛如置身梦境,鬼影重重朝着他张开狰狞的手,却阻止不了他一步一步朝着正厅而去。
雪白灯笼,孝布,丧幡,铭旌……
外祖母离去前,似乎也是这般。
楚召淮疾步走进正厅,迎面便是一座精致的棺。
姬翊正跪在那守丧,他这两三日一直连轴转,白日忙得晕头转向,晚上又要在灵堂守丧,整个人浑浑噩噩,像是丢了魂儿。
听到脚步声,姬翊以为又有人前来吊唁,回头一看,直接愣了。
楚召淮漏夜归来,脸色苍白如纸,身上还裹着姬恂玄色的披风,刚一进来,一股穿堂风扑面而来,将衣角吹得胡乱拂起。
姬翊整个人瘦了一圈,呆呆看着他,忙昏了的脑袋终于艰难运转,他霍然起身,前所未有的暴怒,近乎厉声道:“谁让王妃回来的?!”
周患垂着头不吭声。
姬翊看楚召淮神色不对,赶忙上前去:“召淮……唔。”
他跪了太久,这几日又没进多少东西,刚走两步整个人眼前一黑,踉跄着栽了下去。
这时,一双瘦弱的手猛地将他扶住。
姬翊眼前雪花状的黑点好半天才消失,再有意识时,楚召淮正扶着他的下巴给他喂水。
看他醒来,楚召淮伸手抚了抚他满是冷汗的额头,轻声道:“好些了吗?”
姬翊好似一夜之间长大,这几日几乎度日如年,硬生生将他咋咋呼呼的性子磨去棱角,被迫稳重。
他已觉得自己心如钢铁,无论什么也不能让他动容分毫。
直到楚召淮轻飘飘一句话,姬翊忽然就撑不住了。
他身体微微抖着,接着幅度越来越大,像是努力压抑住即将崩溃的情绪。
终于,姬翊彻底忍不住,猛地抱住楚召淮嚎啕大哭。
“召淮……召淮……”
姬翊不知道要说什么,脑海空白一片,只知道叫着楚召淮的名字,好像每叫一句就能将这几日的委屈和绝望发泄出来一样。
楚召淮像是安抚孩子般,手缓缓抚摸着姬翊的后脑勺,语调轻缓,莫名令人安心。
“不怕,没事。”
姬翊哭得满脸是泪,情绪发泄出些,又惦记着楚召淮的心疾,呜咽着道:“谁……谁告知你这件事的,呜……本世子杀、杀了他。”
楚召淮将他脸上的泪水擦了擦,语调没有半分异状,只是觉得不解:“为何瞒着我?”
他的反应太正常了,正常得……有些反常。
姬翊嘴唇都在抖,眼泪啪嗒啪嗒落下来,茫然道:“召……召淮?”
“王爷是何时出事的?”楚召淮眼瞳像是枯涸的水,没有半分波动,见姬翊哭得几乎停不住,好像要背过气去,轻飘飘拿出一根针极其稳的在他身上扎了一针,“慢慢说,将你知晓的全都告诉我。”
姬翊彻底愣住了。
连周患这种对情感感知迟钝的也察觉到楚召淮的不对。
这样的反应,要么是根本不在意王爷死活,要么是受惊太过,情绪抽离躯壳,整个人都傻了。
楚召淮并非无情之人,只能是后者。
楚召淮道:“说。”
姬翊呆了呆,胡乱擦了擦眼泪,乖乖将他知晓的事告知。
猎场火药埋伏遇刺,璟王为救太子掉落悬崖而死,面目全非。
楚召淮听完,没来由笑了下。
姬翊虚虚伸着手,似乎准备扶他:“召淮?你……你还好吗?”
楚召淮终于开始正视那口棺,冷淡道:“这里面不是他。”
姬恂料事如神,手段神鬼莫测,断然不会这么轻易死在这种愚蠢的局中。
姬翊讷讷道:“可整个太医院都来看过,的确是……”
楚召淮伸手抚摸棺木,神态漫不经心:“我舅舅也来过?”
“嗯……对。”
楚召淮手指一蜷缩,指尖狠狠抠在木头上,指甲一阵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