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贞可不是废物,他要是废物,安思顺不会将麾下主力都交给他。
临洮军是陇右王牌,原本的驻地在临洮县,后来移镇至鄯州,什么时候移的呢,就在舅甥之盟的前一年。
这一年,信安王攻下石堡城,设立振武军,将吐蕃彻底打怕了,所以尺带珠丹才于第二年上书求和。
那个时候的临洮军兵马使,是眼下河西的甘州刺史,不对,应该叫张掖郡太守,盖庭伦。
没错,盖嘉运的堂弟。
这个人就连盖嘉运都不好驾驭,因为兄弟俩是一起从军,一起升官,但是盖嘉运人品贵重,受到朝廷赏识,所以权柄渐大,而盖庭伦屡犯大错,顶撞上司,以至于被削夺兵权,要不是因为他战功过高,刺史都不给他。
这个人在历史上安史之乱的第三年,出任河西兵马使,勾结当地的安姓胡商杀死了节度使周泌,扯旗造反,结果仅仅十七天就被镇压了。
不是他不行,而是时势不利,当时的河西与陇右,基本上已经落入吐蕃手里了,他不想再遵朝廷调派,所以打算割据一方,但很显然,那个地方不好割据。
也就是在那一年,盛极一时的临洮军番号彻底消失,埋藏于历史当中。
当两千人同时放箭的时候,你最好分散一点。
临洮军的羽箭可不是吃素的,何况他还有弩炮,也就是绞车,也叫车弩。
这玩意是攻城用的,本不该出现在这里,但是呢,上一次攻打石堡城,不就是临洮军为主攻吗?所以他们有二十架弩炮。
这玩意破阵威力巨大,是从当年王世充守洛阳时候使用的“急龙车”巨型连发弩改进而成,被称为“连珠大箭,无远不及。”
但是呢,上一次攻城效果不大,因为是以低打高,又处在山峦之中,没有合适的发射点,所以被废弃了。
有了这次经验,皇甫才下令依照石堡城那边的地理特点,特制一些轻便弩炮,一共做出来六架,被李琩带走了。
二十架弩炮外加两千弓箭手刚一列阵,就差点将索达赤的左翼打废,好在吐蕃及时调整,将大军分散开来,那么这样一来,安贞也就没有必要浪费箭矢了。
贼军分散,三十箭射不死一个,实无必要了。
于是他现在只能是派出步军兵团徐徐向前推进,不过却遭遇了极大的阻击。
因为绥和城打的热火朝天,贼军左翼无论如何在这个关头,都不会允许临洮军撕开防线,因为防线一旦被破,等于这场大战立即便以失败告终。
“将军,斥候来报,索达赤的殿后军好像在后撤,”一名将领向安贞汇报道。
安贞嘶了一声,顿时皱眉道:
“这个关头要撤吗?索达赤废物到这种地步?胜负未见真章,他已经怯了?是往石堡城撤吗?”
将领道:“是的,走的来时的路。”
安贞更纳闷了。
他现在还不知道李琩出门了,因为给王难得汇报消息的白水军斥候,接到的命令只是向王难得汇报,没有半途先通知安贞的指令。
不是军情传递不够灵活,而是传信的这个人,是杨景晖偷偷派出去的。
李琩出发的时候,压根没有跟皇甫他们打招呼,一来是担心他们先乱了阵脚,因为李琩担心皇甫会亲自回鄯州来阻止他,再者,当下的鄯州地区敌军斥候非常活跃,李琩既然打算出其不意,就不能走漏消息,以免贼军截获军情。
李琩走后,韦光乘也特意盯紧各路驿使,严守消息,等到第二天,他才发文给皇甫惟明,告知了这一情况。
那么皇甫就算想半路截住李琩,也不可能了。
他要是真的出面拦截,是可以拦住的,毕竟李琩带走的,都是他的兵。
也就是这个时候,皇甫惟明那边有信使来了,是口述。
安贞听罢之后,也是目瞪口呆,这这是要干什么?
全军出击,一个不剩?
一旁的副将赶忙提醒道:“事不宜迟,节帅命令我军务必拖住索达赤,不能让他回援,否则大总管两面受敌,势将危如累卵。”
安贞嘴角一抽,反应过来了,瞠目结舌道:
“我明白了,人家早就将咱们也给算进去了,料定了我们必须阻击,才连个口信都没有,李光弼挑起了绥和之战,隋王又挑起了石堡城之战,节帅和我,被这两人牵着鼻子走。”
“别管这些了,赶紧下令吧,”副将着急道:“敌军若撤,趁夜最宜,眼下已经黄昏,不能再等了。”
安贞嘴角又一抽:“难道连时间都特娘给我算好了吗?”
说罢,他回过神来,道:
“传我将令,全军推进,不惜代价拖住莽达赤。”
莽达赤来的时候,是被夹在中间,先头部队送了几拨人头之后,他的中军主力才上阵。
那么撤退的时候,自然是殿后军先撤,他再撤,左右两翼将他后方的缺口补上,转换为殿后军,将他掩护在中间。
乞力徐给他传来的命令,不是返回石堡城,而是两军合兵,先将攻打石堡城的这支唐军灭了。
原因很简单,斥候传来消息,大唐隋王,陇右道最高指挥官,亲自来了。
还有比这个更大的诱饵吗?如果能弄死李琩,陇右这场仗便会立即结束,也就是说,李琩之死,就是停战节点。
皇帝死了儿子,西北死了大元帅,你们还能打下去吗?
不可能的,士气瞬间就没了。
白狗作祟,隋王将死,这八个字,乞力徐可是听说了,真要在这里弄死你,西北直接就乱了,军心民心全都得乱。
一直都游弋在贼军腹地的安思顺,自然也察觉到了敌军的这一行动迹象。
但是他肯定不知道李琩已经去了石堡。
“他们是在撤军?”安思顺在月色的掩护下,望着下方零零散散的光点,而那些光点眼下正在往西方移动。
安思顺一脸的不可思议,他想过很多可能,唯独没有想到,索达赤会在这个节骨眼下撤军。
李光弼坚守的不是挺艰难吗?都已经三面围城了,这个时候撤?
麾下穆誉朗脸色凝重道:“必然是石堡城方向出事了,否则敌军不会选择这个时候撤军,这不是给我们机会吗?”
安思顺咧嘴一笑:“没错,千载良机。”
他一直在抓索达赤的中军,但最后探查到人家的方位时,对方已经布阵绥和城下了。
安思顺麾下是轻骑,当时已经没办法冲阵了,或者说,代价过于巨大。
因为轻骑最适合的机会,就是行军途中的半路掩杀,如今贼军撤退,而他又知道索达赤在哪,不是千载良机是什么?
“传令各部,盯死索达赤,等我举火为号,待到厮杀声起,全力袭贼兵中军,我要让来索达赤有来无回。”
战场上的举火为号,可不是点个火把。
大晚上的,几百个火把,也不容易被人发现,至少是不能被快速发现,那么什么是举火呢?
就是放火呗。
眼下是春季,遍地的干草荆棘,一把火下去,瞬间就能烧起来一片,你就是距离十几二十里,都能看到。
这是最为清晰的信号。
安思顺舔了舔嘴唇,将身上的铠甲都扎紧了,带着麾下骑兵开始趁夜往索达赤的中军摸进。
乞力徐认为,弄死李琩,陇右的战事就算结束了,而安思顺认为,弄死索达赤,这支深入湟中的吐蕃军也就算完蛋了。
大约亥时,火光冲天,呈燎原之势。
安思顺三千精骑,从四个方向朝着索达赤的中军掩杀过去。
而见到火光的安贞部,自然才猜到那边打起来了,他和哥是非常有默契的,而他的手底下,还有三千精骑,八百具装甲骑。
“就去那边,朝火光的地方突进,骑兵全都派出去,”安贞激动的望着黑夜中的那团火光。
在他的眼里,火光不大,拳头大小,但对于久在军伍的他来说,基本能够判断出,火光距离他所处的这个位置,大约十里至十五里。
那不用说了,肯定是索达赤的中军了。
西北三大猛将,是夫蒙灵察、盖擎、安思顺,将领牛逼,意味着他们麾下的军队也非常牛逼。
而安西军、赤水军、临洮军,就是大唐在西北的三大王牌。
十几里的路程对于骑兵来说,那都不叫事,不到二十分钟就能追上你,当然了,算上阻击的话,得四十分钟。
但是当下的阻击非常脆弱,因为中军着火,以至于左翼大军也都乱了,又是大晚上的,根本不知道身边有一支骑军主力正在拼命地赶路,就算看到了,也追不住了。
今晚没有安思顺,索达赤肯定就撤回去了。
但是安思顺太能沉得住气了,硬是在贼军腹地游弋了六天之久,也正是因为他沉得住气,索达赤这支大军将彻底完蛋。
因为李光弼的赤水军也出动了。
没有谁,可以在当前的形势下,面对赤水与临洮两大王牌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