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年号、大赦天下、举贤士、改州为郡,这都是对下公布实施。
像宗庙祭祀、祭奠神灵,这是告上,会非常的隆重,但是告下,皇帝就没必要举办什么典礼了,咋地,我安排你们点事情,还得搞个典礼?
大唐的元日七天假,阖家团圆的日子就是在正月初二,皇家也是如此,因为公主们这天也要回娘家。
从这一点可以看出,女性在唐朝的地位是很高的。
李琩今天将右金吾的事情都交给了韦妮儿的哥哥韦光宰,如今顶上了杨銛留下的缺,已经是右金吾长史了。
兴庆宫,花萼相辉楼。
老李家一家团圆,只有李琩是孤身一人来的,因为他媳妇在坐月子,像这种场合,只有正妻可以参加。
所以会显得他非常尴尬,因为贵妃也在,而贵妃原本是他的媳妇。
大殿内的表演,是基哥去年创作的一篇乐舞,杂糅了伊州曲和凉州曲的风格,属于河西长期糅合的“清商化”法曲。
李琩大概能猜出,应该是霓裳羽衣舞的雏形了。
李隆基坐在主位上,手臂忽高忽低的轻拍着,极富节奏,虽然手里没有拿着他那支鼓槌,但毫无疑问,他是在指挥。
此曲长达半个小时,表演者全都是梨园子弟,可谓精英中的精英,自然使这篇舞曲给人以极为震撼的感觉。
一曲过罢,李隆基开始挑了几处其中的毛病,便让舞者们都下去,只留下乐工,弹奏着一些轻快喜庆的曲目。
这些乐工极为有眼力,只要圣人说话了,他们就会倏然停下,圣人一闭嘴,就会从刚才断了的节奏重新续上,简直神乎其技。
“朕虽年长一岁,儿孙们亦成长一年,祖宗基业还是要靠你们的,”
李隆基开始说话了,只见他一脸慈祥的望着满堂儿孙,道:
“已经成年的皇孙,朕这里早有安排,力士,说予他们。”
高力士微笑点头,随后笑呵呵的看向众皇子,道:
“祖宗庇佑,我皇室开枝散叶,去岁新添三丁,隋王琩长子李佶,延王玢三子李倞,济王环三子李佴,圣人的皇孙已经增至三十七人,百孙之愿,不远矣,今为天宝元年,圣人将册封几位成年皇孙,太子次子李儋,册封南阳郡王,庆王次子李俨,册封新平郡王”
一股脑册封了七个人。
李琩的儿子肯定还没份,因为太小了。
儿子被封王的那几个,纷纷站出来叩谢父皇,其他人则是开口道贺。
这是非常虚伪的一场家宴,各怀鬼胎。
李琩完全将自己变成了一个透明人,只想着赶紧熬过去,去长安城里巡查,可比在这待着舒服多了。
这场宴会不会持续很久,大概傍晚时分就会结束,基哥是不愿意将晚上的黄金时间浪费在儿女身上的,他的儿女也是这样想的。
因为在他们眼中,基哥已经跟后爹没什么两样了。
有后妈就有后爹,杨贵妃现在就是后妈。
李隆基也是兴致颇高,下来与孙子们在一起玩闹,场面看上去非常温馨,但很多人都明白了,这不过是父皇安抚他们的手段。
杨贵妃也与一众公主们低头聊着天,言语欢笑,似乎相处的还不错。
“十八郎怎么无精打采的?”荣王琬趁着殿内欢快的情形,举杯走了过来。
“嘘!”李琩赶忙提醒他别乱说,阖家欢乐的时刻,怎么能用无精打采这四个字呢?
“乏累了,我昨晚巡查一夜,至今还未合眼呢,”李琩道。
李琬恍然道:“哦,这可是真是劳累了。”
说着,他面部表情不改,低声道:
“你今后在外低调一点,太张扬了,会有人看你不顺眼的,我不好多说,你心里有个数。”
“明白明白,”李琩点头笑道:
“六哥的嘱咐,弟会记在心里的。”
李琩知道他在提醒什么,人家与他们才是亲兄弟,不会明着出卖,能做到这个份上已经很够意思了。
像今天这样的场合,虽然太子与李琮不对付,但还是会装模作样的过去聊天说笑,神态极为夸张,不过却超级自然,怎么看都是真情流露,实际上都是虚与委蛇。
整个大殿内,充斥着欢声笑语,粉饰着李唐皇室最虚伪的亲情。
李琦刚凑过来,结果正殿方向吴怀实进来了,大家并没与停止当下的动作,但心神却被吴怀实给带过去了。
因为吴怀实的级别,在今天的场合,奏报的一定是大事。
而吴怀实却没有第一时间去圣人身边,而是径直朝着高力士去了,低声耳语几句之后,明显能感觉到高力士有种释怀的轻松。
接着,高力士便去了圣人那里,眼下圣人正坐在下面的席位上,与贵妃、咸宜、永宁、信成公主等人聊着天。
听罢高力士的叙述之后,李隆基没有任何表示。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李隆基移座至太子那边,而高力士也过来低声跟李琩说了几句,李琩赶紧起身过去。
六个亲王,眼下呈环形围绕在李隆基身边,人人脸上挂着笑容,一副父慈子孝的和谐场面。
“安人城失而复得,朕都不知道是该处罚皇甫,还是不处罚了,”李隆基笑呵呵道,语气非常随意,像是在唠家常一样。
太子听到这句话,心里长长的松了口气,谢天谢地,你可算是拿回来了。
不过面子上,则是万分震惊,骇然道:
“安人城丢了?”
你特么就装蒜吧,老子都知道,你不知道?庆王琮撇了撇嘴。
他这个人,以前也是和光同尘的,行事非常低调,不显山不露水,有一段时间,甚至特别恭迎太子,但是眼下,李林甫大权在握,势必要拉太子下马,这样的形势之下,他难免也动心了。
不过他并不打算自己上,而是从自己的两个亲弟弟里面挑一个,扶持他们上去。
他是不行了,脸上的疤痕太恐怖,又没有亲生儿子,五个儿子全都是废太子瑛的,没有继承权,所以不会有人支持他。
李隆基笑道:“是丢了没错,不过在八天前,已经拿回来了,他是你的人,朕因此而放心用之,不如太子来说,朕该不该处罚?”
“该罚!”
这还用说,李绍总不能说不罚吧?毕竟老爹明摆着不高兴,你不主动承担责任是不行的。
永王李璘听到这里,赶忙道:
“皇甫是父皇的臣子,太子对皇甫只有举荐之情,绝无知遇之恩,恩情都在父皇这里。”
李绍一愣,顿时吓出一身冷汗,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子,方才心急之下说错话了,于是他赶忙弥补道:
“十六郎说的对,皇甫是父皇的臣子,与儿臣并无交情。”
李隆基微笑摆手道:“现在是朕的臣子,将来自然就是你的臣子,都一样的,朕选贤良,说到底,还是替你选啊。”
李绍这次不会上当了,赶忙道:
“父皇春秋正盛,正值改元,自该率领儿臣们再造一番新气象,儿臣也是您的臣子,与皇甫并无二致。”
李琩一直在安静的听着,眼帘下垂,盯着基哥的袍服,不与任何人对视。
说出去的话,是收不回来的,太子半辈子都在被他亲爹恐吓,胆子都吓小了,战战兢兢的,说错话也是难免的。
搁谁也是如此,李隆基压根不是在培养接班人,而是在频繁的打击接班人,心里素质差点的,早崩溃了,李绍这都算是能熬的了。
谈话期间,但凡视线与基哥对上的,都会被基哥问一句:“你觉得该不该罚呢?”
这下好了,都开始学李琩了,眼神只往下看,一个个低眉顺眼的。
“十八郎,”李隆基淡淡道。
得,躲不过去啊,李琩抬头道:“父皇”
“你觉得呢?”李隆基道。
李琩故意偷瞥了太子一样,李绍一愣,你特么看我干什么?都是些什么东西?全都在害我。
“你看他干什么?怎么?担心太子给你穿小鞋?”李隆基皱眉道。
李隆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儿臣以为,不该罚,此时处罚于战事不利啊。”
“废话!”李隆基皱眉道:
“难道朕不知道,这个时候不能罚吗?嘶~~你是不是在装傻啊?”
李琩一脸无辜道:“儿臣没有啊,军机大事,儿臣实在是不懂啊,是非对错,也很糊涂,不懂的事情,儿子也不敢乱说啊。”
“呵呵”李隆基冷笑一声,看向其他儿子,道:
“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长,瞧见没?他比你们都聪明。”
我日你奶奶的的嘴,李琩心里大骂,又挑拨是吧?
果然,李琮冷哼一声,道:
“儿臣以为,十八郎确实无高明远见,他自小不爱读书,学业在诸兄弟中,属于中下,不懂也是正常的。”
“大哥说的是,”李琩赶紧配合道。
李隆基笑了笑,手托着膝盖就要起身,李绍和李琩动作最快,赶忙上前搀扶。
李隆基慈爱一笑,看向兄弟两人,道:
“朕对汝二人寄予厚望,莫要辜负,望今后互勉之。”
李琩面带微笑,心里恨不得上去给他一个抱摔,再来一记旋风腿直踹面门。
这个小老头,太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