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隋王宅,随着郭淑和韦妮儿的先后加入,奴仆婢女增加不少,已经逼近四百人大关。
这四百人的任务,就是伺候那几个个位数。
这是一个庞大的集体,每个人身上都有自己的工作,这里不养闲人,就连属官院这边,也常留着二十人,专门负责照顾属官们的日常起居。
就在刚才,一名家仆为高尚送来了一床新棉被,并且特意告诉他,这是孝娘做的。
当然了,不是给他一个人做的,如今孝娘就在王府尚衣房工作。
每逢佳节倍思亲,高尚与严希庄闲聊一阵后便离开了,人家的妻儿也在这里,没有多少时间陪他这个光棍汉。
抬头望了望清冷的夜空,高尚紧了紧衣服,返回自己的小院。
古代的房屋构造,都突出了一个小字,除了一些特定建筑之外,卧室一般都不大,当然,除了家主之外。
房间小,是为了保暖,收纳热气,毕竟古代可没有暖气,家里能配一个小火炉的,这条件已经很不错了。
高尚孤孤单单一个人坐在火炉边上烤火,火光映照在他的脸上,那是一张胸怀大志的脸庞。
他是不甘心只做一个胄曹的,品级不高,俸禄不高,也谈不上有什么地位。
最关键是升迁无路。
如果不是科举出身,那么想要快速升官,要么是顶尖门阀出身,要么就是有非常牛比的贵人提携你。
他不缺贵人,李齐物、吴怀实、李琩,这都算,但问题的根结在于,他这个胄曹参军,是圣人亲自任命的,别人不敢帮他迁官。
但有一个人例外。
他从内侍严衡嘴里得知,那个人明天会来隋王宅。
贵妃亲姐,杨三娘。
他打算明天见一见隋王,说一说自己的想法,如果隋王愿意,他才能求见杨三娘,他是不能跨过隋王去见人家的,这是规矩。
高尚脱鞋上床,盖上新棉被,在墙角蛐蛐的鸣叫声中,缓缓睡去
三十如狼四十如虎,杨玉瑶在外名声放浪,实际上从不乱搞。
她的生理问题,只有一个人可以帮她解决,那就是李琩,但是李琩一直在拒绝她。
越拒绝,她越是不愿放手,似乎还非常享受这样的过程,整个人比之从前容光焕发,仿佛得到了爱情的滋润,她的装扮也越来越华丽,越来越美艳动人。
不过有一点没变,依旧素面朝天,没办法,天生丽质,人家不用化妆。
一大清早的,李琩刚刚离开韦妮儿的栖子院,就听到郭淑那边传来咯咯咯的笑声,没有几个贵族女子是这么笑的。
也就是杨玉瑶了,人家都是笑不露齿,她牙龈都露出来了,当然了,只限于亲近的人面前。
好在她的牙齿是真好看。
李琩本打算过去瞅瞅动静,一大早的你就过来吵醒我儿子,想干嘛?
结果内侍严衡等在外面,见到李琩后凑过来小声道:
“阿郎,高不危想见您。”
李琩一愣,点了点头:“让他去前堂等着我。”
事实上,这几天他见过高尚许多次,每次也都会闲聊一些事情,不过那都是有别人在场的情况下。
如今高尚主动请见,怕不是要说些别人不能知道的事情。
李琩挺好奇的,于是便去了前院与对方相见。
“都说你节俭,大过年的也不置办件新衣吗?”李琩拍了拍高尚肩膀,示意他坐下。
然后令严衡送进来早饭,关上屋门,两人就这么围着火炉吃早饭。
高尚笑了笑:“我这件衣服还很新啊,穿出去并不难看。”
衣服,排在衣食住行的第一位,可见是相当重要,但无论贵族还是平民,其实都不会在衣服上面下很大的代价。
喜欢花钱置办衣服的,只是极少数,而且基本都是女人,比如杨玉瑶。
郭淑到现在,每季只做一套衣服,韦妮儿多点,两套,至于杨玉瑶,应该很多,反正李琩最近每次见到人家,都不重样。
而男人,换新衣的频率就非常低了,李琩贵为亲王,绝对不可能买不起,但实际上,他也只是每季一套新衣,然后与旧衣轮换着穿,大多数时候是穿官服。
而官服是每两年换新一次,宫内的尚衣局会给你定制,不用自己花钱。
因为人的体型是一直在变化的,今年胖明年瘦。
而李琩做新衣的时候,裁剪下来的边角料,就会用在被褥上面,别以为贵族就不会缝缝补补,缝缝补补是美德,朝廷提倡的。
“我让人去库房给你找几匹布,做套新衣吧,不过元日之前肯定是来不及穿了,”李琩笑道。
做成一件衣服,最快也得五天,而市面上是不卖成衣的。
没有什么大中小号,都是量体定制,因为固定号码的衣服会成为库存,很难卖出去。
布,是硬通货,成衣不是。
“真的不用,府主年底给的俸钱,根本花不完,我吃住又都在王府,如今攒下不小的一笔钱财,”高尚笑道。
李琩点了点头,试探道:
“最近怎么样?有没有什么难处?”
高尚也不藏掖,直接道:
“胄曹事务,形如出纳,非吾所愿,我还是想去一些能够做正事的地方。”
他这话跟别人说,别人只当他放了个屁,好的工作能轮到你吗?
但李琩是有意扶持对方的,因为这是他的人,历史证明了高尚是个人才,可以应对更为复杂的工作。
但问题就在于,李琩可以想办法给其他人换工作,唯独高尚,他没办法跟基哥开口。
人是基哥当初安排的,那么调动事宜,吏部根本不敢做主,至于基哥为什么要这么安排,李琩认为,多半是在试探他。
试探他会不会学三庶人。
“不瞒不危,”李琩叹息道:
“当初我将其他人安排进右金吾的时候,也是考虑过你的,但是再三思量之下,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咱们是自己人,有什么说什么,你的任命,需要经过圣人。”
高尚点了点头,道:“我一直都在疑惑,我这样的无名小辈,圣人当初为何会钦点?”
你问我啊?我不知道,李琩摇了摇头:
“圣意难测,谁又能知道呢。”
高尚直接语出惊人道:“圣人对隋王不放心?”
李琩一愣,故作震惊道:
“不危慎言。”
高不危微笑点头:“是卑职危言耸听了。”
其实高尚心里,是隐隐有些猜测的,那时候隋王刚刚出嗣,整个长安的关注度,几乎都集中在隋王一人身上,大家都想看看,这位十王宅的漏网之鱼,会是什么下场。
但很显然,人家一步一步的熬过来了,从最初的万般凶险,等到杨氏册封贵妃,他便算是安然过度,今后如果不是什么大的过错,圣人多半不会处置。
圣人在杨氏册封之前没动,册封之后就不会轻易动了。
“慢慢来吧,事无绝对,也许将来会有机会帮你说上话,”李琩道。
高尚犹豫片刻后,小声道:
“卑职能否请裴夫人,在贵妃面前帮忙美言?”
李琩顿时皱眉,你想搭上杨玉瑶这条线啊,就这么着急吗?
他不能开口拒绝,一旦开口,就等于放弃了高尚这个人,而高尚对他的忠诚度,至少降百分之二十。
志向太高的人,确实不容易控制啊,李琩如果不答应,人家说不定会认为自己故意压制他呢。
李琩点了点头,道:
“可以,趁着元日,你带我的手书,可往府上拜见,去了该怎么说话,要谨慎,提前都想清楚了,三娘乃聪慧之人,切记言多必失,她现在就在王府,但不宜在此请见。”
虽然杨玉瑶眼下就在王府,但显然,这不是合适的见面地方。
高尚在这里见杨玉瑶,人家根本就懒得跟他说话,大好的一次机会,也就浪费了。
而带着李琩手书去府上拜见,杨玉瑶就会认真对待。
高尚当然明白这个道理,求人要郑重,态度要虔诚。
“多谢府主了,王府的差事,卑职不会卸任,任何时候都会听您的调遣,”高尚非常兴奋,仿佛已经抓到了一根升天的绳索。
他真的缺一个机会,只要稳稳抓住,他坚信自己是可以出人头地的。
“不危的才华得以施展,吾所愿也,”李琩哈哈一笑:
“吃菜吃菜。”
这世上最难的事情,就是跟人打交道,尤其是关系近的人。
因为你要想法设法去维持这层关系,从而获取到自己所需要的东西。
这就是为什么,做朋友容易,做一辈子朋友很难。
李琩想起了韩滉,这是他最看重的一个下属,两人之间是非常交心的,可惜仍在服丧,还有两年才能返回长安。
不是特殊情况,特别重要的人物,也没办法夺情。
看来自己干大事的时候,韩滉是没办法参与了,不过事后能回来帮他,也是可以的。
别看人家年纪小,宰相的儿子,都早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