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平卢地区升为节度区同时进行的,是安西和北庭,也从都护府升级为节度区。
安西节度使,如今是夫蒙灵察,北庭节度使由岐州刺史王倕补任。
至此,大唐十大节度区正式成型。
王倕这个人,是某人的幕僚出身,与太仆令王冰,太医令王焘,同是出自韦抗门下。
韦抗活着的时候地位不低,干过大理寺卿、刑部尚书、东都留守,掌管过吏部铨选,死后追赠太子太傅,谥号“贞”。
而韦抗与韦昭训一样,都是出自郧国公房。
王倕从岐州赶回长安,第一时间入宫觐见圣人,这是公事,然后便去拜会了韦陟,这是人情。
因为他任命北庭,就是韦陟促成的。
韦抗临终之前,将他的一些心腹属下,都托付给了韦陟,这是为家族在外增加助力,也是让王倕他们继续与郧国公房保持良好关系。
“糊涂,你来我这里干什么?”韦陟见到王倕之后,劈头盖脸道:
“你即将任职藩镇,节度一方,这个时候来见我这个中书要臣,这不是交构吗?”
王倕则是不以为意的笑道:
“我来这里,圣人是知道的,韦家于我有知遇之恩,理应拜会,这是情谊,我若连这份情谊都不认,圣人对我也不会放心。”
他今年四十五岁,十五岁跟了韦抗,跟了十五年,完全可以说,他能有今天,都是拜韦家所赐。
他曾经的岐州刺史,其实也是韦陟在背后给他谋划的。
韦陟苦笑道:
“现在不同以往了,每日常朝不定期,圣人更为依赖中书省,我又在中书省任职,自该谨慎一些,你记住了,任职藩镇不要与中枢过多来往。”
王倕点了点头:
“兄放心,我很清楚圣人为什么让我去北庭,安西夫蒙灵察,是盖嘉运的人,如今圣人对盖嘉运不放心了,所以我去那边,是帮圣人看着安西,圣人都明说了,我在那边的所见所闻,先汇报给兄,再由兄上奏圣人,所以我今天来你这里,根本就是圣人授意的。”
韦陟双目一眯,大概猜到圣人为何会做此安排了。
节度使的奏报,可以直接上达中枢,但肯定还是要经过中书门下,圣人这样的安排,等于是跳过中书门下,直接由他来汇报北庭之事。
换句话说,圣人想知道的东西,不能写在奏报中,只能写在私信里。
因为皇帝监视节度使,虽然是明事,但不能明着干。
韦陟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圣人嘴上没有责怪盖嘉运,其实已经对其相当不满了,但河西节度,不是说动就能动的,我看呐,不出两年,盖嘉运肯定是要卸任了,圣人一旦对某人心生猜疑,基本不可能扭转过来,夫蒙灵察虽然是盖嘉运一手提拔,但这个人在朝廷的风评还是不错的,你去了之后,可以多多走动,探探对方与盖嘉运的关系,究竟到了何种地步。”
“放心,我心中有数,”王倕笑了笑,转移话题道:
“听说韦昭训的女儿,要成为隋王孺人了?我是不是应该去拜会一下?”
韦陟摆手道:
“你快别去恶心他了,他现在的心情很不好,女儿给人做小,脸上挂不住,恭贺反倒成了挖苦。”
王倕笑道:“我既然回京,过门不入,说不过去吧?毕竟我与他相交十余年,不见一面,怕那老小子私下怨恨我。”
他们俩之所以相熟,是因为韦昭训也是韦抗的幕僚出身,两人以前是同事。
“那就晚上去,不要大张旗鼓的恭贺,”韦陟苦笑道:
“你还不知道吧,册封诏书已经下达四天,隋王宅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人家太子良娣都递了婚书了,六月初九就会嫁过去,隋王这边似乎不乐意啊。”
按理说,一个妾,不能用嫁,但这是内命妇,有正儿八经的品级,所以为了表示尊重,还是会用嫁这个字眼。
普通人家里的妾,就是妾,但是皇室这边,是高等妾,会入宗室谱牒的。
“他也是倒霉,牵扯进了皇子之争,”王倕笑道:
“他听说我进京之后,怕不是一直在家里等着我,等着跟我这位老友诉苦。”
说罢,王倕起身道:
“兄这里我就不久留了,该见的人都见一见,我也该上路西行了。”
韦陟拱手道:“万事多珍重。”
册封诏书来的太快,以至于李琩来不及反应。
但是该有态度还是要有的,既然不能入宫拒绝,那就以沉默的方式,来表达对这桩婚事的不满。
当然,他知道肯定要委屈韦妮儿了。
“我的十八郎啊,你怎么还不派人去交换婚帖?”
这几天来,只有杨玉瑶一个劲的在催,她也是为李琩好,因为宫内传来消息,圣人对隋王的敷衍态度相当不满。
不满就不满,你对我不满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李琩现在是不能让太子对他不满。
如今已经拖了四天,再拖一段时间,这事也就算过去了。
少阳院那边,太子妃都派人过来打了招呼,嘱咐李琩纳妾不要抢在太子之前,因为陈希烈那个狗日的在送持节礼册的时候,说了几句阴阳怪气的话。
那句话任谁听了都不会觉得有问题,唯独太子听了心里不爽,大意是恭贺兄弟俩同时纳妾,长安最大的两个豪族,一人一个。
他们兄弟不是一般兄弟,是有尊卑之分的,一个是君一个是臣,怎么能同时纳妾呢?
关键在于,京兆韦杜,杜家跟韦家不是一个量级的,李琩占了便宜。
太子妃之所以有此番提醒,李琩完全能够猜到,肯定是太子又发牢骚了。
“我的事情,你怎么比我还上心,催什么催?你这么着急,你去吧,”李琩在右金吾的公房中,开玩笑的说了杨玉瑶几句。
杨玉瑶撇了撇嘴,看向堂兄杨銛:
“瞧见了吧?出力不讨好啊,我这心啊,都凉了。”
杨銛正在低头算账,没时间掺和两人的斗嘴,只是嗯了一声。
商宅的事情,达奚盈盈那边已经有了消息,要么是三万贯良钱,要么良恶二八比例的十万贯。
李琩肯定不乐意将良钱都贷给杨玉瑶,因为杨銛这个笨蛋收回来的贷款,良钱本来就没有多少。
但从价格就能判断出,王元宝出手的这座商宅,面积绝对不小。
“钱的事情交给大郎,你跟我去道德坊瞧瞧那块地方,”李琩起身,特意将横刀挂在腰上。
自打被吴怀实惊吓一回后,他现在手不离刀,这样有安全感。
牛五郎教他用刀的时候,第一堂课就是拔刀。
李琩当时还想着,拔刀有什么好教的,不是有手就会吗?
实际上没有那么简单,
刀在刀鞘中的时候,刀柄位置与刀鞘贴合,只有一道缝隙,所以拔刀的第一个动作,不是拔,而是左手握着刀鞘的地方,以大拇指在刀镡的位置推那么一下。
刀镡,就是护手,刀柄与刀身连接的地方。
因为刀身全部都在刀鞘当中的时候,拔刀时是会感受到一股吸力,不利于瞬间出刀。
所以李琩现在养成了一个习惯,左手握刀鞘的地方,始终在护手之下,方便随时以大拇指顶出刀身,借着刀身与刀鞘内部的光滑,快速出刀。
杨玉瑶也发现了李琩的这个小动作,左手拇指总是一抬一抬:
“至于嘛,身边又不是没有护卫,这又是在长安,遍地金吾卫,你还用得着带刀?”
李琩笑了笑,没有跟她多解释,我这叫肌肉记忆,练习的多了,不用大脑传达命令,本能的就可以做出反应。
可以不用,但不能没有。
道德坊,东靠朱雀大街,属于长安南城。
王元宝的实力,根本不要想着能在北城有商宅,那不是商人能买的,你有那个钱,也没那么命。
北城的商宅都在勋贵手里,很大一部分甚至是从隋朝就传下来的,也只能是隋朝,不会是北周,因为眼下的长安城,是隋文帝修的,北周的那个长安在北边,如今属于长安县管辖。
只要大唐不灭亡,这些商宅,人家是不会出手的。
也不必担心某一房绝后,宅子会变成无主之地,你们应该听过“吃绝户”这个词,从古至今都不罕见。
韦皇后完蛋之后,京兆韦氏驸马房可谓损失惨重,有些绝了后的,就被逍遥公房和郧公房吃了绝户。
长安城南的主城门是明德门,进来之后第三个里坊,西边是道德坊,东边是开明坊。
朱雀大街两侧所有的商铺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做的生意必须是光明正大,卖肉的赌博的放高利贷的买卖,一律不许出现在这里。
王元宝这次卖给杨玉瑶的这座宅子,以前就是卖琉璃的。
琉璃在大唐,只有两个用途,建筑材料和家里的装饰、生活用品,前者如后世的大报恩寺琉璃宝塔,多宝琉璃塔,广胜寺飞虹塔等等,后者如琉璃盏、琉璃瓶、琉璃屏风、琉璃球、琉璃罐等等。
在后世,之所以留存下来的琉璃建筑大多为塔,是因为那些豪宅大多都被拆了,塔为供奉之用,佛教属性浓郁,不敢拆。
琉璃用品则是不少,基本都在各大博物院。
如今的琉璃生意不太景气,王元宝打算缩小规模,转至另外几间规模较小的铺子。
因为长安快饱和了,王元宝在长安卖了二十年琉璃,有钱人都买过了,剩下的那是买不起的。
“听说这间铺子的营收,还不如王元宝在蒲州的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