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是要看日子的,要么也不会有订亲一说。
盛王李琦与武敬一女的八字都比较别扭,婚期直接定在了五月份,不过眼下已经开始准备了。
他现在还遥领着扬州大都督,所以扬州那边的官员,还需要给他准备一份厚礼。
这和李琩不一样,李琩结婚之前,已经卸任朔方节度使。
大唐在地方的一级行政单位,是十节度、四大都督府、六大都护府。
四大都督,就是隋朝的四大总管,并州、荆州、益州、扬州。
开元初,这些行政单位基本都被亲王和重臣遥领,真正在地方干事的,十节度是副使或知留后,大都督府是长史,都护府是都护。
不过因为大都督府权力过大,如今已经被虚置了,辖区各州长,直归朝廷管辖,大都督府的官员,成了空架子。
究其原因,节度地区已经成为庞然大物,如果腹地中央再出现大都督府这种大区总管,这个国家立即便会四分五裂。
结婚这种大喜事,就不要谈什么诫宗属制了,所以盛王府每日道贺的人,络绎不绝。
基本都是年轻人,王鉷的好大儿王准,神鸡童贾昌以及一众豪门子弟。
李琦的圈子就是这样,都是些喜欢玩乐的年轻人,一旦入仕,就会脱离他们这个圈子,变成正经人,所以李琦的朋友圈变动频繁,但也人数颇众。
“你们听说了吗?圣人要恢复后宫旧制,三夫人再没有了,变回从前的四夫人,”王准在酒席间八卦道。
李林甫家的六郎李崿笑道:
“说起这个,可就要谈到一桩趣事了,你们想听吗?”
“兄快说吧,洗耳恭听,”太原尹裴宽的儿子裴谞催促道。
李崿笑了笑:“都是自家兄弟,我说了,你们可不能外传。”
所有的流言蜚语,都是从一句“我告诉你,你别告诉别人”开始的。
“一定一定快说快说”众人催促道。
李崿徐徐道:“皆因隋王的一句口误,当然了,也有人认为是隋王故意这么说的。”
听到事关自己亲哥,李琦瞬间一呆,愣道:
“与我阿兄还有关系?”
“没错,”李崿笑道:
“是隋王在兴庆宫,杨玉环当面,喊出了一声‘贵妃’,当时圣人都震惊了,但没有任何表态,不过听宫里传来的消息说,第二天,圣人便召见了礼部和尚宫局的宫官,看样子,杨玉环名分不低啊,至少都是个妃了。”
李琦听罢,脸色铁青道:
“谣言,我阿兄绝对不会这么说,这是故意有人传播,毁我阿兄名声,哪个王八蛋传出来的?”
李崿道:“侯莫陈超,他当时就在场,事后直接便在羽林军说起了这件事,也是从羽林军开始往外传的。”
“嘶侯莫陈超不敢乱传这种谣言吧?”王准皱眉道:
“圣人当面,他敢故意歪曲事实,给隋王脸上泼粪?若是假的,只怕圣人早已问罪了。”
李崿微笑点头道:
“所以说当下众说纷纭,我那位四哥便认为,隋王一向口风紧,圣人面前,断然不会说错这种话,但也有人认为,隋王是在讨好杨玉环,当然了,归根结底也是逢迎圣人心意。”
李琦听到这样的议论,脸色越发难看,这样的风言风语,对他哥哥的颜面损伤极大,侯莫陈这种级别的人物,怎么敢故意传播这种事情呢?
“我觉得”裴谞拖着长音,一脸神秘道:
“也许是宫里故意传出来的,为的就是试探大家,圣人若有意纳杨玉环为妃,其过程必然遭受多方劝阻,少阳院无疑最不能接受,那么对此持反对意见的,恐怕在听到这些风言风语之后,会设法面圣,请求圣人收回成命,那么圣人便可借着这场风言,知道关于这件事,谁反对,谁赞成。”
李琦恍然大悟:“多半就是如此了,父皇其实是在为杨玉环晋封扫除障碍。”
在座的都是成年人,大多又都是顶级权贵,脑子灵光的不在少数。
主要是因为,基哥的套路已经被大家摸清楚了,干一件事之前,先放出风声试探朝堂的反应,反应大了,便徐徐图之,将那些反对的解决掉,反应小的话,便可直接推行。
所以李琦心里面也倾向于,侯莫陈没有撒谎,这种事他没胆子干的,因为血淋淋的教训就摆在前面。
谁呢?李林甫的舅舅,韦坚的老丈人,楚国公姜皎。
当年李隆基要废王皇后,找姜皎商议具体步骤,结果这老小子出去直接就泄漏了消息,让人家王皇后的妹夫,嗣滕王李峤给知道,直接就把姜皎给告了。
李隆基当即大怒,mlgb的,你的嘴巴这么漏风是吧?妄谈休咎,杖六十,流钦州,滚犊子吧你。
但是呢,李琦不能认啊,就算是事实,在他这里都是万万不能承认的。
“侯莫陈这个王八蛋,我早晚收拾他,”李琦咬牙切齿道:
“诸君请畅饮,我有些小事,去去就来。”
说罢,李琦便离开宴厅,从府上小门出,赶往少阳院。
他知道自己的哥哥最近正在与太子修复关系,如今这桩丑事一出,恐太子会迁怒阿兄,他得去解释解释。
“吾弟勿惊,孤比谁都清楚,十八郎断然说不出这样的话,”太子李绍确确实实是这么想的。
在他看来,这话要真是李琩说的,那你干脆找把刀,自己抹脖子去死吧。
太子妃韦氏,那就更倾向于李琩了,闻言看向李琦:
“此事我们早已知晓,绝非十八郎的缘故,父皇宠太真过甚,如今竟要改制册封,这种大事,根本就不是十八郎一句话能决定的,他如今被打发去了终南山,可见是父皇故意为之。”
李琦大为放心,点头道:
“只要兄嫂不疑,旁人议论,阿兄也不会放在心上,我前几天还疑惑,找个神像,为什么会让我阿兄亲去,如今阿嫂此言,无疑令弟茅塞顿开。”
李绍阴沉着脸道:
“因为这件事由十八郎提出来,最是合适,最能堵别人的嘴,偏偏十八郎打死也不会去提,所以父皇破天荒的让他离京办差,这前脚才刚走,风声便出来了,呵呵”
“我和咸宜去劝,杨玉环一旦封妃,我们兄妹最不能接受,”李琦咬牙切齿道。
他是装出来的,其实李琩已经跟他和咸宜提醒多次,杨玉环将来名分不会低,他们早就有这个心理准备了。
咸宜口口声声的“贱人”都改了,如今也称呼太真了。
“很好,吾弟尽管出面,孤这边也会着手安排,万不能让那个女人,窃居妃位,否则便是我等之耻,”李绍脸色铁青道。
他比李琩反应更大,因为他妈妈,才是个贵嫔。
你没有追封我妈,却要封儿媳,我草你祖奶奶的。
等到李琦离开之后,韦妃叹息道:
“十八郎这些年受的屈辱也太多了,也真是难为他一个人在外硬撑,今后我夫妇二人,要多帮衬点,你恨惠妃,但十八郎并无过错。”
李绍点了点头道:
“他是真废了,怪不得出嗣之后,又是左卫,又是金吾卫,外人看起来好像父皇多么厚待他,实则是在欲盖弥彰,兔死狗烹,孤真担心将来也是他这样的下场。”
“不会的,”韦妃赶忙道:
“父皇再怎么压制东宫,也绝不会动易储的念头,大臣们也不会同意的,没听说过史书上,哪一朝有两个太子被废。”
“呵呵我太了解他了,”李绍双目无神道:
“你还没听过史书上哪个皇帝抢儿媳呢,他不照样干出来了?一日杀三子,其中一个还是太子,废皇后,杀惠妃,他都做了。”
韦妃浑身颤抖,瞪大眼睛不能置信道:
“惠妃是是父皇”
李绍叹息一声:
“我不敢保证,但我当年曾费工夫暗中调查过此事,所以有此猜测,这些年来更坚定自己猜的没错,三庶人的案子他推给了武惠妃,说是惠妃假传圣旨,召李瑛他们入宫,呵呵圣旨是一个妃子能假传的?中书省、门下省都要勘核,还要面圣确认之后,旨意才能颁发,惠妃是胆大跋扈,但绝不敢假传旨意,中书省那帮人也不是吃素的,真假一眼可辨。”
“这这是为什么?惠妃当年可是后宫独宠啊?”韦妃神情震撼,无法消化这道信息。
她的嘴巴超级严,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拎的清清楚楚,也正因如此,李绍才敢跟她说这些秘辛。
“因为父皇需要一个无能的太子,好让他可以继续稳坐帝位,”李绍面容呆滞,自嘲笑道:
“我的母亲位份低,我在十王宅里,也从来都不是被看好的那个,但是李琩不一样,他的支持者太多了,你再看如今哥奴的权势,这样的权势配合东宫,换做是我,我也睡不着啊。”
韦妃呆若木鸡,只觉身处皇家,可谓如临深渊,一个不好便是万劫不复。
这里没有亲情的,父杀子,子恨父,父子人伦在这里就是个笑话。
李绍深吸一口气,恢复神态,目光冷冽道:
“我一定会将这个位置坐稳,谁也别想从我手中抢走,他也不行。”
李琩在南边游山玩水,不亦乐乎,似乎寻找道祖神像已经不是一件差事,而是一份机缘。
一份非他莫属的机缘。
张萱给侯莫陈三娘作画,虽然没有最终完成,但当时却也参照永王妃的模样,有过几篇原稿。
这几篇原稿可要了命了,因为画稿中的女子形象,被人给认出来了。
这就是张萱的牛比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