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璘这么一来一回,让太子李绍心生疑惑,所以等他们夫妇回来之后,李绍询问了一番,大体知道了事情经过。
严武这桩案子,其实就差一个证据,直到现在,大多数人都认为,严武是运气好,侥幸逃过一劫。
当年万年县衙,大理寺都已经调查清楚,严武就是带着人家侯莫陈三娘跑出的长安,结果抓到严武之后,他一口咬死带出来的是个妓女。
问他妓女在哪,他说人家跑了,跑哪了?不知道。
那时候大理寺还发动沿途驿站,州县捕吏,一起寻找那个妓女的行踪,当然,肯定找不到嘛。
最关键的证据没到手,谁也奈何不了人家严武。
但是李绍心里清楚,当所有人都认为你是凶手的时候,想要给你定罪还是不难的。
裴要卿已经靠向李林甫的事情,他知道。
如今严挺之回来,无疑是个不稳定因素,他已经派贺知章接触对方,但是严挺之的态度模棱两可,让人难以把握。
这老小子要是再投靠哥奴,自己今后无疑会非常难过。
所以他想着,先不要妄动,静观形势,适当的推波助澜。
这时候,太子妃韦氏回来了,将自己与李琩见面的过程小声叙述了一遍。
“糊涂,”李绍顿时一惊:
“这是在宫里,你见他做什么?”
韦氏不解道:“无论如何,我都是他的阿嫂,散步偶遇打声招呼,别人能说什么呢?”
李绍阴沉着脸没有吭气,他其实觉得,妻子与李琩这次见面,还是有好处的。
至少得到了些有用的消息,裴耀卿、严挺之与李琩关系匪浅,而且李琩打算硬保严武。
“侯莫陈超是田仁琬的人,田仁琬又是哥奴的人,十八郎与哥奴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李绍疑惑道。
韦妃小声道:“阿兄曾经说过,他们之间是在互相利用,十八郎初离十王宅,一人在外,与各方之间都需保持一个均衡,依附李林甫,是担心你对付他。”
接着,韦妃苦口婆心道:“所以啊,你们兄弟若是修复关系,哥奴的后招,你尽可通过十八郎一一掌握。”
“这些都是韦坚告诉你的?”李绍问道。
韦妃点了点头:“妾身轻易不离少阳院,等闲哪能知道这些?”
李绍点了点头,他对韦坚的眼光,一向都比较看重,他眼下身边的心腹,老的老小的小,也就韦坚一个扛大旗的。
而且他都一直都觉得,只有傻逼才会跟他做对。
孤是储君,你跟储君做对,就是在跟未来的皇帝做对,只有一种人会这么做:不想让他做储君的。
李林甫就是这类杂种,至于李琩,李绍认为已经不是了。
原因很简单,人家主动要求出嗣,已经不认爹了,爹还会认这个儿子吗?所以十八郎已无任何继承之可能,他现在更多的,恐怕是对父皇的仇恨。
李琩的这种仇恨,是值得利用的,李绍深以为然。
“他有希望你帮忙吗?”李绍问道。
韦妃摇头道:“是妾身主动说的,但十八郎说不需要,他自己会解决。”
“最怕他是去找李林甫求情啊,”李绍皱眉道。
这件事当中,李林甫是一个极为关键的决定性人物,两方势力全部能牵扯到李林甫身上。
站在李林甫的角度来看,如果不处理严武,侯莫陈超要反水,处理严武,别指望严挺之能听他的话,两难啊。
李绍觉得自己似乎把握到了什么,如果能迫使李林甫在这件事上不表态呢?那么两边都会得罪,这对自己来说绝对是好事。
但难就难在,他现在对李林甫没招啊。
思来想去,李绍决定先下手,于是他直接将李璘叫过来,小声吩咐道:
“这件事情,孤一定会站在你这边,告诉弟妹只管安心,这件事情孤定会给他讨个公道,就怕李林甫横生枝节。”
李璘不解道:“这件事不是更应该注意十八郎吗?怎么又跟李林甫扯上关系了?”
“李林甫在拉拢严挺之,”太子斩钉截铁道,实际上他根本拿捏不准,两人之间有没有联系,他压根就不知道。
别看老二严损之是东宫的官,他管不了人家。
李璘嘴角一抽,瞬间胆怯了,太子能跟李林甫斗,我不行啊,这件事如果只牵扯严挺之父子和十八郎,那么就会控制在一个可控的范围,一旦将李林甫牵扯进来,鬼知道会有多大的变数。
“这个兄长有证据吗?”李璘皱眉道。
这傻逼,还跟我要证据?我特么去哪给你找证据?李绍脸色凝重道:
“这个好办,只看哥奴会不会保严武,如果保,两人之间必有交构。”
你这全靠猜啊?李璘一头黑线:
“我明白了,我会视形势而定。”
他是完完全全跟着太子混,属于一条绳上的蚂蚱,况且太子对他有抚养之恩,所以日常对太子的话,向来言听计从,但这并不表示他心里认同。
真要认同的话,他历史上也不会造李绍的反了
拔灯队伍陆陆续续抵达兴庆宫。
李隆基已经移驾勤政务本楼,他带着皇室贵胄及公卿列侯们,站在主楼上,眺望着下方的演出。
兴庆宫内的表演皆为清商乐、燕乐等宫廷乐舞,属于高雅情趣,长安城内的百姓肯定是欣赏不了的,人家还在为生活奔波,没那个闲工夫欣赏这个。
但是拔灯队伍就不一样,这里面多为杂技表演与民间乐舞。
丸剑角抵、戏马斗鸡、驯兽、猴戏、幻术、戴杆
歌舞戏也是民间流传颇广的踏摇娘、大面、弄参军、樊哙排君难、窟磊子等等。
基本属于雅俗共赏,完全就是针对平民准备的节目,谁表演的好,百姓们会将一条红绸绑在他们队伍的花车上,抵达兴庆宫之后,哪支队伍的红绸数量最多,谓之灯顶红绸。
李隆基会允许最优秀队伍当中的头牌艺人,登上勤政务本楼,点燃兴庆宫外最大的一支花灯,这便是拔灯了。
李琩所处的位置,是在西城墙,勤政务本楼那边的景象,基本上跟他说拜拜了。
也无所谓,以前每年都能看到最后的拔灯,也不差这一回,指不定明年或者后年,他就可以继续看到了。
不过他眼下所处的位置,依然可以欣赏拔灯队伍的表演,不得不说杂技这玩意,古代要比现代更为专业。
就比如眼下兴庆门外广场上,正在表演的鱼龙曼衍。
这是大唐极为流行的一种表情形式,一般只出现在上元节,也是贵族和平民最喜爱观看的一种节目。
鱼龙、曼衍是两个节目,有着巨型彩扎道具,是中国最早的幻术表演。
一开场,会有数不清的人,身穿水服趴在地上,水服就是淡蓝色的服装,具象海水的场景,这帮人就是扮演海水。
然后会有一只瑞兽出场,在海水中翻腾起舞,水势翻腾飞溅之时,幻化出无数的鼋鼍龟鳖、水人虫鱼、甚至是大鲸鱼,最后会变幻成一条七八丈长的黄龙。
所以鱼龙戏又叫激水化鱼龙,黄龙变。
至于曼衍就更复杂了,幻化成各种千奇百怪的鸟兽龙虎,大象熊蛇。
李琩压根就没明白他们是怎么搞的,也许是距离太远,也许是光线不足,反正他一个现代人看起来都觉震撼,更不用说长安的百姓了。
这玩意,可不就是谁都喜欢吗。
“嚯,跳的真高!”不远处,一人鼓掌叫好。
只因下方一名扮演浪花的艺人,此刻的角色是鲸鱼喷出去的那道水浪,人被托举跃入空中足有四五丈之高,翻了好几个跟头之后,稳稳的落了下去。
确实牛逼。
但是李琩眼下的目光,已经落在了方才叫好的那人身上,于是他走了过去,道:
“驸马兴致不错。”
张垍回头一看,见是李琩,随即热情走近笑道:
“难得清闲几日,自该让心情畅快一些,隋王没去务本楼?”
他这是笑里藏刀,故意埋汰李琩呢。
李琩双手一摊,直白道:“我现在这个身份,那边已经没我的位置了,倒是驸马,你怎么也没去呢?”
“这不巧了嘛,”张垍笑道:“我也没位置啊。”
李琩愣道:“不至于吧?”
要知道,李隆基的女婿当中,就属对张垍最是优待,身兼三职,太府少卿、兵部侍郎,右金吾将军,在太极宫除了办公室之外,还有一座专门休息的宅子。
比对儿子还好。
至于原因,这小子长的太帅,而且非常有才华,有能力,就是腰杆不太直,见了谁面子上都是客客气气的,要是刮了胡子,还以为他是个宦官。
重臣,要自具威严,适当有些圆滑,而张垍是属于太过圆滑而威严不足,身上没有那种高官的气质。
“我诓你做什么?公主待产,今日虽预留了座位,然我不愿意一个人列席,坐了一会便走了,”张垍笑呵呵道:
“具体缘由,隋王应该是知晓的。”
还能因为什么?这不就跟后世一样,媳妇不在,一个人不乐意去老丈人家呗。
去了多尴尬,女婿们之间都会相互比较,没有媳妇在旁,说话底气都不足。
别看杨洄兼职没有张垍多,但他俩的级别是一样的,而且杨洄出身吊啊,亲妈就是公主,亲姥爷是中宗皇帝李显,你能比的过?
两人站在一起的时候,别人都会觉得杨洄更牛逼,这就是气质。
李琩哈哈一笑:“了解了解,那便提前恭贺驸马了。”
张垍内心是不怎么将李琩放在眼里的,你要是以寿王的身份出来,我怵你,你都隋王了,我怕你干什么?
但是呢,他天性就会伪装,无论何时何地,看起来都像是一个老好人。
口蜜腹剑这四个字,用在他身上,也算合适。
“右金吾的事情,你是不打算再管了吗?”李琩问道。
张垍哈哈一笑:
“有隋王在,哪还需要我呢?再者说,眼下太府寺很忙碌啊,兵部也不是闲差,我两头跑已经是忙的晕头转向了,确实没有时间操心右金吾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