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在司淮面前展示出来的温顺不同,陆戈从小就不是什么安分的主。
谁也没想到,小时候在军区大院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军区小霸王,长大后便成了不苟言笑立下赫赫战功的中校。
司淮可能已经忘了,其实他们第一次见面并不是在健身房。
那是陆戈第一个失败的任务。
初生牛犊不怕虎,空有少年英雄的热血,全凭一身的悍勇挣下军功,晋升为陆军海战队队长。
十八岁的年纪,最年轻的军区队长。
数不清的赞誉令陆戈昏了头。
阿富汗武装势力劫持了往返阿富汗的华夏商船,陆军海战队的任务便是将船上的国人救出来。
在这次任务里,他出现了失误,虽将武装势力击退,却不曾料到阿富汗恐怖分子卧底潜藏在国人当中。
恐怖分子在救援队安排国人即将登陆救生船的时候,引爆了炸弹。
在场78人,54人死亡,24人重伤。
他引咎辞位,主动申请降低军衔,并要求他将这五十四人的骨灰护送回华夏。
陆戈将自己历年来的薪资奖金谎称是抚恤金,补贴给了家属们。
司淮是其中最小的遗属,也是来的最晚最后一家遗属。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当时司淮才刚上初中,他身穿松垮的校服,腰背笔直,踏着夕阳走来,礼貌得不像是失去了父母,而是无数个平淡日子里简单的走访亲戚。
少年眉目秀气精致,长而浓密的金色睫羽上流淌着夕光。他平静地接过骨灰盒,脸上无波无澜,安静得像个木偶。
这样看,这个少年未免太过“没良心”了,父母双亡都无动于衷。
明明没什么表情,也没什么话,陆戈却细心的发现他的手在轻轻颤抖。
陆戈看着司淮微垂的长睫,想道。
他应该很伤心吧。
回去后陆戈调查了司淮,在收到父母意外遭遇海难的噩耗后,这个年仅十三岁的少年并没有就此一蹶不振,而以最快的速度成长起来,承担了父母的责任,将幼弟照顾得井井有条。
司淮不是不伤心,只是现实并没有给他伤悲的时间余地。
父母逝世,司淮家里仅剩他和六岁的幼弟,司父司母虽不是大富大贵,却也为兄弟俩留下了不愁吃穿的遗产。
前提是那群吸血的亲戚能够适可而止。
但良心这种东西必然不会出现在那些千里迢迢从乡下赶到京城的司家亲戚身上,否则他们也不会堂皇而之地直接登堂入室。
陆戈不介意帮帮这个孩子。
他莫名相信,挫折不会把这孩子打倒,他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站起来的。
之后的事陆戈没有再过多关注,他被调往华南军区,将功补过,重新开始。
战场上的风霜如刀,将他所谓的少年风骨生生剜出来,又裹挟着雨雪塞进他空洞的身躯里,肩上的军衔越来越高,陆戈也逐渐越来越不苟言笑。
从前风流少年肆意妄为的陆小霸王,被他亲手扼杀,再不见踪影。
再次见到司淮,是在五年后。
这次回京城,陆戈主要是为自己手下的退伍兵安排退伍就业的事宜,次要便是解决陆母总是操心他的婚事,要给他安排相亲的念头。
战场上炮火无眼,每个军人都在拿命保家卫国,陆家是军人世家,同时陆家也就他一个独子。
陆母无法阻止也不能阻止他上战场,便想陆戈早早结婚生子,也好过未来万一牺牲,连个念想都没留下。
陆戈不想耽误人家姑娘为自己守寡,也绝不会为了传宗接代就结婚生子。
说服不过陆母,陆戈答应只相亲这一次,如果不成以后都不能再为他安排相亲,陆母同意了。
相亲安排在西式餐厅里,复古的法式装潢,餐桌上摆放着静静盛开的红粉玫瑰。
在餐厅中央,还有一架明亮的三角钢琴。
陆戈一向欣赏不来这些过于洋气的玩意,百无聊赖地靠在椅背上,静候对方的到来。
还没等来今天相亲的主角,却等来了五年前见过一面的司淮。
虽然仅有一面之缘,可不知为何,陆戈偏偏就是一眼认出了司淮。
他应该是在这里兼职钢琴演奏,相比五年前,司淮身姿高挑许多,长身玉立,那套不合身的廉价燕尾服穿在他的身上,也格外顺眼起来。
他好像并不知道自己有着让人多么惊叹的俊秀脸庞,温和的笑了笑,鞠躬后便开始演奏。
大片大片的玻璃顶折射出的璀璨灯光映在少年的发梢上,将他本就白皙的脸庞照得几乎有些透明。
黑白琴键灵活地跳跃,他坐在那里,就如清朗的和风,轻拂过山间林立的松柏,令人心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