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中度过的日夜像森林与湖上的雾,随着时间如梦缓慢涌动。牧羽渐渐习惯了在国内的生活——准确说,有牧汉霄的国内的生活。
牧汉霄研究生毕业后,回国正式接手公司。他更多回云海,牧羽永远在云海等他回来,如果不晚,就等着他一起吃晚饭,如果晚了,就选好一本书或一部电影,期待地邀请牧汉霄与他一起看书或看电影。
牧汉霄没想到牧羽还越长大越黏人了。根据牧羽所就读的学校反馈来看,牧羽在学校里是个非常难接近的人。他在外人面前性子很冷,独来独往,尽管他的外貌及一切都非常吸引人,但牧羽没有这方面的虚荣心,似乎对同龄人根本不感兴趣,就像对曾经直头直脑的笨蛋高中生牧泽驹一样不屑一顾。
“那茂密的山楂树,白花开满枝头~
那可爱的山楂树,你为何要发愁~”
牧羽哼着歌爬上牧汉霄的床,往牧汉霄胳膊里拱。牧汉霄说了几次让他不要挤过来睡,现在已经放弃了。
牧羽攥着手机凑过来:“哥哥,我发现了一部特别特别好看的电影,你一定喜欢看。”
牧汉霄冷淡看他一眼,牧羽自顾自去弄投影,等投影开始播放电影后,他马上又钻过来,贴着牧汉霄。
“十一点前睡觉。”牧汉霄说。
牧羽说:“那电影只能看到一半,明晚你要和我一起继续看完另一半噢。”
“我明天去日本。”
“不管你是去日本,美国,北极圈还是外太空,”牧羽严肃着一张小脸说:“你都要回来,陪我把剩下的一半电影看完。”
牧汉霄没有细想过自己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把牧羽惯成这样的。他自我感觉教养牧羽的方式和教养牧泽驹没有很大差别,他对牧羽的学业和生活方式要求很严格,更因为牧羽的身体状况而额外立下了很多规矩。
要追究的话,还是牧羽本身的性格。小时候不熟悉的时候还病怏怏怕生,结果越长大越是仿佛吃定了牧汉霄,要求多,脾气大,撒娇打滚,为了得到牧汉霄的注意力简直花样百出。
他也意外地成功了。他不掩饰对牧汉霄的需要和依赖,以及作为一个弟弟面对一个强大而冷漠的哥哥时心驰神往的崇拜。普遍世俗层面来讲,牧汉霄的优秀令人叹服,无论是学生时期的理论课程和实践表现,还是接触家族事业后的工作状态,都令他成为圈内同辈人难以望其项背的景仰目标。
但牧羽不关心他哥每天究竟能赚多少钱、还是将公司运营得多么井井有条。他很好奇牧汉霄这样轮轴转的生活到底乐趣在哪里,是不是身体里植入了什么奇怪的机械装置所以才能一副根本不用睡觉和休息的样子,还是背着大家偷偷整容打玻尿酸导致面部僵硬。
牧羽究竟在意什么,最初牧汉霄没有细想过。他关注牧羽的学习情况,但就像他所想的一样,牧羽很聪明,只要他愿意接受新的生活环境,念书于他而言就变得非常简单。
牧羽拿着学校优异的成绩单找牧汉霄,要求这次暑假他必须把自己带在身边。牧汉霄带他出过几次远门,却几乎不怎么让他在裕市露面。牧羽每日的出行路线被谨慎地限制着,虽然云海的家很大,也能出市玩,但不能每天和牧汉霄见面让牧羽不开心。
“哥哥,你要去公司吗?”牧羽来到牧汉霄身边,主动牵住男人的手指:“带着我吧,我不想一个人待在家里。”
牧汉霄正在书房整理东西准备出门,他对牧羽说:“让秦姨陪你玩。”
“秦姨年纪大,要午睡,午睡起来还要给我洗衣服,你怎么忍心累着秦姨?”
牧羽跟着牧汉霄下楼,勾着牧汉霄的手指撒娇。他放了暑假,没有兴趣与同学出去玩,只想和牧汉霄待在一起。可牧汉霄不会让他去公司,就像他从来没有带他见过牧家的其他人。
牧汉霄本可以直接简单地拒绝,但牧羽一直跟着他到玄关,有些寂寞地看着他。牧汉霄与他对上视线,片刻后改变了说法:“晚上带你去红府吃饭。”
牧羽马上追问:“下周你要去英格兰,可以带上我吗?”
“我去办事。”
“我一定不会打扰你的。”
牧羽望着牧汉霄,一双绿意的漂亮眼睛既期待,又乖,像即将被遗留在家里的小猫。牧汉霄了解他弟,知道这个小孩在必要的时候会收敛起任性不好伺候的脾气,装作单纯懵懂的样子企图蒙混过关。
牧汉霄没有揭穿他的小把戏。他留了下来,选择陪伴这个非常需要他的弟弟。
他的诸多选择已与“牧汉霄”应该表现出的倾向统统背道而驰。这其中不可运用理性的逻辑去运算,也无任何利与益的交换。
那只是一种简单的平静,远离轰然行驶中的列车,与人间无关的天边的云,抚过旷野的安静的风。
摈去脑海中千万嘈杂的嗡鸣,伴随云海晨间的雾,夜晚的星。
如天空的一点光覆没他的心腔。
***
牧羽对他的英格兰之行表达出十二万分的重视。临出发的前一天,他还在精心对比外出游玩的服饰,捣鼓他的行李箱到十二点。明明佣人全都给他收拾好了。
秦姨好声劝他去睡觉,说明天一早的飞机。牧羽听话扔下行李箱,上楼溜进牧汉霄的卧室。
房间没开灯。他爬上床,翻滚卷到牧汉霄身边,捧住牧汉霄的脸。
牧汉霄:“...”
牧羽把自己卷得一头乱毛,眼睛灼灼地看着他哥:“你知道离你上次带我去滑雪已经过了多久吗?”
牧汉霄正要开口,牧羽又潇洒地一挥手:“这不重要。接下来只要你尽职尽责地带我游览英格兰,我就原谅你对我的不重视。“
牧汉霄:“我是去工作,不是去做你的导游。”
“如果你需要工钱,我可以按小时给你结算。”
牧汉霄一手捏住牧羽的脸:“用我给你的零花钱?”
“呜呜羊毛本来就出在羊身上......”
牧汉霄对他时不时的胡乱用语有点头痛,他松开手翻个身,懒得理他弟。他感到牧羽在他的身后钻进被子,脚在被子里摸索到他的腿,勾着。
牧羽在他耳边说了声晚安,然后乖乖地贴着他,渐渐安静。
牧羽的呼吸平缓,温暖,抚过牧汉霄的耳后。牧汉霄静静看着黑暗中的一点虚空,他感到自己的身体正在休息。
牧羽睡着了。他在梦里也喜欢汲取牧汉霄身上的气息,从身后抱着他哥,头发蹭进牧汉霄的脖颈,像牧汉霄枕边的一只猫。
在这个没有开灯的卧室里,只有他和牧羽的体温中,冰冷的月光遥远得如同一场梦。牧羽的呼吸渐渐抽走他满身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