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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英和付岳到底是没能抓住云琢。
穆裴轩并未多加责怪,只写了一张折子递到了梁都,并着就近几州通缉云琢。刘子异已死,叛军首恶死的死,逃的逃,剩余残部被安阳一役吓破了胆,见穆字大旗就色变,仓皇逃窜。
丰启二年四月初六,穆裴轩率平叛大军收复丰州。
四月初十,大军兵分两路,穆裴轩轩率军进入陇州,周庭赴良州,一路势如破竹,叛军兵败如山倒。
与此同时,秦凤远的西北军出甘州,力破嘉延关,桐州,曲州,梁都急急调了戍北军大将萧子行镇守博州。萧子行是大梁名将,亦是军中老将,成名已有二十载。他亲自镇守博州,果将秦凤远拒于博州城外的牯子岭。可随着秦凤远反,大梁境内兵戈四起,梁都中讨伐奸相之声更甚,梁都局势也变得愈发紧张。
五月初。
段临舟终于脱下了厚裘,不再随手揣着暖炉,整个人都似轻快了几分。
他又熬过了一个寒冬。
这两个月以来,段临舟以郡王妃之名镇守在丰州,丰州失了知州,同知,通判,整个府衙内的主事官吏在那场浩劫折了个七七八八。纵然残酷,可于段临舟而言,却是好事。他们没了,梁都地远,又无暇顾忌此间乱事,一切都由穆裴轩做主,穆裴轩临时提拔上来的官吏自不会忤逆段临舟。在段临舟的雷霆手腕之下,加之穆裴轩留下的将士威慑,无人敢再拿段临舟的商户身份说事,一时间府衙上下风气为之一清,办事的官吏都紧着那根弦,生怕一不留神就被段临舟发落了。
穆裴轩刚走那几日,有个姓齐的经历自恃族中有人在梁都为官,没将段临舟放在眼里,道是他是个商贾,便是郡王妃,也是后宅之人,岂能涉足府衙,干涉要事!索性懒政怠工,对段临舟吩咐下来的事情三推四推,不过两日,就被段临舟当头列了几个罪名,皆是经历平日里贪赃枉法的罪证,桩桩铁证如山,齐经历脸色惨白,再说不出一句话。
此举威慑力十足,府衙中的官吏为官久了,上一任知州鱼肉乡里,上行下效,他们亦算不得清白,根本经不住清算。
丰州感染时疫的百姓已经渐渐痊愈,庵庐拆除那一日,是个好天气,段临舟和丰州的大小官员都亲自去了。百姓看着守卫将拦截来往百姓的木栅栏丢入火中焚烧,无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满场一片寂静。过了许久,不知从何处传来的低低的泣声,这哭声如同传染一般,围观的百姓都红了眼睛,拿袖子拭着眼睛。
这半年来,丰州先经天灾又历人祸,变得千疮百孔,两年前尚有两万户,而今四去其三,偌大的丰州都变得空荡荡的。在这场漫长的浩劫里,有人失去了父母双亲,有人丧夫,有人失子,更有甚者,阖族皆葬身在了那场风雪里,抑或死在了战火的荼毒之下。
在场官吏看着悲恸的百姓,再是铁石心肠也禁不住为之动容,泪湿衣袖,离开之时眼中都多了几分郑重。
风轻轻吹过,拂动了燃烧的火焰,噼啪作响声里,如同一场悲痛的哀歌。
段临舟深深地吐出一口气,仿佛要将攒积在心头的郁气一并吐出,他按了按发热的眼睛,又忍不住偏头咳嗽了几声。流光见状忙胡乱地擦了擦脸颊,扶住段临舟,说:“公子,我们回去吧。”
段临舟轻轻“嗯”了声。
他回到了马车上,不过片刻,车帘子又开了,却是纪老大夫,他是在人群里见着的段临舟。纪老大夫自来丰州便一头扎进了庵庐,顾不上段临舟,二人也有些时日不见了。不过这么些日子,纪老大夫消瘦了许多,更见老态,所幸瞧着很是精神。
纪老大夫给段临舟把了脉,眉头就皱了起来,骂骂咧咧道:“我就知你不会听老子的话,一没盯着你就胡来!”
段临舟笑了起来,道:“您老别气,我这不是好好的,能跑能跳……”
纪老大夫横他一眼,道:“昨夜疼吧?”
段临舟摸了摸鼻尖,他昨夜骨肉俱疼,翻来覆去地无法入眠,直到天将亮时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纪老大夫叹了口气,道:“今日我若不来,你身上的见黄泉不出两日就会发作——”
段临舟截住他的话,嬉皮笑脸道:“我这不是见着您了,就等着您老施妙手,救死扶伤了。”
纪老大夫眼一瞪,道:“老子是大夫,又不是大罗金仙,我叮嘱过,你这身子,需得多休养,不可劳心劳力,”他说,“你体内的见黄泉就如同那囚在牢笼中的猛虎,稍有不慎,它便要脱笼而出,到时神仙都救不了你。”
段临舟笑盈盈道:“我明白。”
纪老大夫咕哝道:“你明白个屁,少糊弄我。”
他道:“这两日我都会来给你施针,你给我老老实实的。”
段临舟干脆利落地应道:“好,您说什么是什么。”
纪老大夫又问道:“我听说郡王又打胜仗了?”
见他问及穆裴轩,不由得一笑,神情也舒缓了下来,靠着车厢,道:“是,上次来信时说叛贼主犯已经伏诛,只消收回陇州,良州两州,便可凯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