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子异说:“大梁气数已尽,我等顺天而为,诸事自如有天助,殿下放心才是。”
兰铎扫了云琢一眼,讥讽地笑笑,说:“用你们梁人的话来说,我们也算同在一条船上,自然希望义军战无不胜,早日一统天下。”
刘子异却没有回答他的话,他扬了扬下巴,说:“殿下,看。”
兰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见一处火光冲天,黑烟袅袅,他道:“这是……”
那处正是焚烧那患时疫之人所住之所,刘子异意味深长地笑笑,说:“火要烧起来了。”
兰铎看向云琢,年轻的坤泽神情恬静,眼中映出冲天的火光,似乎察觉了他的目光,偏头对上了兰铎的眼神。四目相对,兰铎只觉坤泽那双眼睛如风过处的水面,初见之下波光粼粼,里头却蕴藏着滔天海浪,无端让兰铎脊背泛起了一层凉意。
阜州城的时疫来得毫无征兆。
先是城中发热的百姓增多,他们前往医馆看诊,阜州城本就遭了叛军肆虐,城中医馆关了大半,开着的医馆内攒了不少病人。馆中医师起初见只是发热,开了几幅治风寒的药便作罢,哪成想,又过几日,竟有病人浑身起了红疹。
这些生红疹的病人低烧不退,昏昏沉沉的,渐有呕吐浑身发痛之症,后来更有病人在医馆中呕血而亡。
医馆大夫束手无策。
发热的病人渐渐多了起来,医馆内阴云笼罩,一片哭声。
阜州城内本就没有主事长官,有见识多的大夫见机不妙,曾报到府衙,可府衙内的小吏不耐应付这样的小民,只当他夸大其事。
何况,乱世百姓命贱如蝼蚁,死几个实在不算事,还省了府衙赈济的口粮。
谁不知自平叛军入驻阜州城后,阜州城便是安南侯主事,城外又有反贼叫嚣,谁敢拿这等事去烦扰安南侯?
如此一拖再拖,等军中发热的病人也多了起来,军医见势不妙,禀到穆裴之面前时,事态已经严重至极。
军中的军医姓邓,正逢天命之年,他脸色有几分凝重,见穆裴之亲至营帐中,忙拦住他,道:“侯爷,切莫上前。”
穆裴之环顾着躺在帐中的十来个将士,道:“到底怎么回事?”
邓军医面上有面巾掩住口鼻,闻言道:“军中将士身强体壮,本就鲜有如此多的人发热,”他示意穆裴之不要上前,兀自走到一张小床旁,揭开当中一个将士的衣襟,只见那将士胸口上尽都是红疹,“老朽本以为是风寒,可风寒岂会生出这样多的红疹?”
穆裴之心中一沉。
邓军医道:“老朽又去城内各个医馆走了一趟,发现城中得此症的百姓不在少数,而且已经有人死于此疾之下。”
“侯爷,”他看着穆裴之的眼睛,低声道,“老朽怀疑,此是时疫。”
穆裴之倒抽了一口气,道:“邓军医所言当真?”
邓军医轻声道:“十有八九。”
他道:“丰州一带本就因雪灾人祸死了许多百姓,重灾之后极易出现时疫。一人得时疫,染及一室,一室之病,祸及一乡,一邑,”邓军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老朽请侯爷,当早做决断。”
穆裴之沉默了下来,他看着躺在营帐中那一张张染着病气,兀自痛苦呻吟的面容,手脚都是生出莫大的凉意。过了许久,穆裴之道:“此事还请邓军医先不要声张。”
邓军医拱手道:“是。”
穆裴之又问:“此行随行的有多少大夫?”
邓军医说:“加上老朽一共十名大夫,另有药童三十人。”
穆裴之道:“这些将士烦请军医尽心诊治,看是否有诊治良方,若有需求,直接送到主帐。”
邓军医应声道:“老朽明白。”
穆裴之转身出了营帐,他抬头望去,雨已经停了,空气里泛着湿意,远处雾霭绕苍山,本是一副极美的景致,却让人心头沉甸甸的,仿佛又有风雨欲来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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