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裴轩将一身酒味洗尽,回到屋子时,段临舟还睡着,他上了床,段临舟若有所觉,迷迷糊糊地朝穆裴轩挨了过来。穆裴轩一怔,抬手轻轻拍了拍段临舟,段临舟便又睡了过去。
穆裴轩看着段临舟的睡容,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亲他的额头。
32
翌日,是个好天气,正宜出游。
几人俱都换了一身窄袖劲装,骑着马便出了庄子。这座庄子背靠祁玉山,山势连绵,笼罩在白茫茫的晨雾里,颇有仙境之感。
穆裴轩和段临舟并辔而行。
段临舟听闻他们要去打猎,便说要一起同去,穆裴轩迟疑了须臾,段临舟道:“我只在后面跟着。”
穆裴轩应下,叮嘱道:“若是身子不适,别硬撑。”
段临舟神色微动,眼里浮现笑意,瞧得穆裴轩不自在地转开了目光。
段临舟说:“好。”
山间冷,段临舟披着厚氅骑在一匹白色的骏马上,他年少时走南闯北,一年之中有半数时光都是在马上度过的。自身子再禁不住奔波之后,段临舟即便是要去哪儿,也大都是坐马车了。
他握着缰绳,对穆裴轩说:“小时候家中虽养了几匹马,可我们这些庶出子是不能去骑的,我直到十四岁那年才得了第一匹马。”
穆裴轩看着段临舟,段临舟唇角带笑,慢慢道:“我还记得那匹马是一匹是从战场退下来的战马,有些年纪了,陪了我好几年。”
穆裴轩问:“后来呢?”
段临舟:“后来那匹马得了病,日渐消瘦,寻了几个兽医都没看好,有一天,那匹马在夜里突然就跑了出去,我找了许久,在城外的一处荒坡上寻着它,它已经死了。”
穆裴轩道:“马有灵性,想来是不愿意让你看着它死。”
“或许吧,”段临舟高坐在马背上,笑道,“巧得很,飞尘和你的听雷一般颜色。”
听雷是穆裴轩的坐骑,通体漆黑,鬃毛柔亮,四肢修长健硕。穆裴轩摸了摸身下的马,道:“这是我父亲从北疆给我寻回来的。”
他道:“段临舟,我再替你寻摸一匹好马吧。”
段临舟一愣,笑了起来,说:“好啊。”
“不过,只怕我用不上了……”
穆裴轩眉毛皱了起来,刚想说话,徐英骑马凑了过来,道:“段老板,你俩说什么呢?”
穆裴轩瞥他一眼,道:“有事?”
徐英笑嘻嘻道:“这不是看你们光顾着说话,都要被我们甩开了,你瞧,于二哥和许六都走出那么远了。”
段临舟微微一笑,说:“我们就来。”
徐英“嗳”了声,道:“你们可快点儿。”
话被打断,便说不下去了,二人都夹了夹马腹,胯下骏马便撒开蹄子跑了起来。
日头渐升,雾霭慢慢散去,露出祁玉山的原貌。正值隆冬,树叶已经落尽了,光秃秃的,透着股子萧瑟之意。
穆裴轩和段临舟赶了上去,于靖几人已经不耐这样慢悠悠的,一个个摩拳擦掌,擎着弓,已经说要打什么猎物了。
除了跟着于靖和许方意来的两人都来了,黎越的弟弟不会骑马,二人同骑一匹,方垣虽是坤泽,不过方家是书香世家,方垣跟着家中长辈习六艺,自也练了骑射。
山野广阔,马蹄踢踏起来惊得林中飞鸟簌簌而起,偶有几只伏地的鹿和野狍都抬起头张望。于靖等人御马驰骋,夹杂着箭翎破空之声,道不尽的意气风发。段临舟远远地缀着,冰凉的手指摩挲着粗糙的缰绳,心中蓦地生出几分怅然不甘。
他想,若是没有这毒——冷静如段临舟,在这一刻,对段临誉的憎恶一下子又涌了出来,他甚至想,让段临誉瘫在床上,半死不活地吊着命,实在是太仁慈了。
远处的穆裴轩若有所觉,突然勒住缰绳,回身看向段临舟。只见段临舟骑在马上,脸上没有一贯的笑意,隔得远,他看不清段临舟的脸,却无端地觉出几分孑然落寞。他心中掠过一丝酸涩,猛地调转马头就朝段临舟跃了过来,不过几息,他就已经近到段临舟身前。
段临舟迟缓地眨了眨眼睛,看着穆裴轩,说:“怎么过来了,于靖他们已经走得很远了。”
穆裴轩说:“不打紧。”
他问段临舟:“冷不冷?”
段临舟摇了摇头。
穆裴轩却抓过他的手,段临舟本就体弱,冬日里手炉不离手,今日出来打猎,便没有带着。他们骑了这么许久,一直握着缰绳,段临舟的手已经冷冰冰的,穆裴轩一言不发地搓了搓他的掌心,直到他的手热了起来,才道:“冷为什么不说?”
段临舟无奈笑道:“当真不冷。”
他身上披着厚氅,脖子上围着狐狸毛,他们这一行人当中,只他裹得最严实。
穆裴轩道:“你和我共骑。”
段临舟愣了愣,哭笑不得,说:“这样你如何弯弓?”
穆裴轩不为所动,道:“本就是玩玩,捕猎自有他们。”
段临舟摇头道:“你的心意我领了,别因着我拖累你们,玩得不痛快。”
穆裴轩眉心紧皱,段临舟笑了一下,说:“小郡王,你怎么突然这么关心我?”
“你喜欢我?”
喜欢二字一出口,穆裴轩怔了下,抿紧嘴唇,道:“你是我的郡王妃,又是随着我出来的,岂能因这一趟再病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