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能陨落留下秘境之事,沈栖游从前只听父亲提起过些许。
父亲那时开玩笑道,若是他也陨落了,那传承中定要留下许多妻子与沈栖游相关之物,这样,也算另一种方式的陪伴了。
半晌,又道,嗯,还有归忱,你这样喜欢他,到时你们成了道侣,要一起给父亲留个念想才好。归忱虽然对感情方面实在迟钝,但是待你,却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最好了。
沈栖游那时只顾及父亲,慌忙反驳道:“父亲不会陨落,会与母亲一起飞升的!”
沈老宗主本就是逗弄儿子,如今惹得沈栖游要掉下眼泪,连忙安慰好一番,又唤来谢归忱,令他带沈栖游去买些糖点吃食,才算揭过此事。
现在想来,也算话语应了一半的验——他的父亲的确不是自然陨落,而被杀死之人,是没办法留下秘境的。
瑞兽身形逐渐模糊,与此同时,散发着白色莹光的一层细雾逐渐笼罩扶风镇与近百里所有村落,像一只半圆形的罩子,悄无声息地带着他们去到不属于任何一处的世界。
扶风镇与那些村庄之人会与隆宁村一般陷入不停重复的某一日,直到沈栖游找到解决之法,或是在千百年后再次现世……成为一个被打破的魇域,而扶风镇之人,身上的变异也会再次开始。
一切都已结束,只是从二十年前便开始布置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何人依旧没有头绪,沈栖游莫名将他与在魇域中之人联系起来——如此相像手法,是否会是同一人。
他为什么不惜多年谋划,也要养出第二个谢归忱,谢归忱身上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将他们带入秘境后,谢归忱将此处百里,连同地下的太岁一道以术法摧毁,在外人看来,便是此处不幸遭遇了大能争斗被毁于一旦。沈栖游也因辅助瑞兽连通这处于“魇域”与“秘境”的转化而精疲力尽,堪堪看了最后一眼瑞兽消失的身影,便彻底失去意识,倒在谢归忱怀中。
待他再次醒来,已是回到乾相宗了。
从江葶苈口中得知,他灵力透支后昏迷了整整五日,谢归忱本欲直接将他带上宗门,幸好她及时阻止,道自己不希望被其余弟子见到与宗主关系,谢归忱才同意在乾相山下令江葶苈带自己返回,才算躲过他人目光。
谢归忱一向来去无踪,此次扶风镇之行,无人知晓他也参与其中。
沈栖游醒来时,江葶苈正在榻边要喂他吃下丹药,他缓过神来,运气疏导,发现自己丹田经脉早已充盈,此时更是神思清明,无半分力竭不适,不由问道:“师姐喂我吃了多少?”
江葶苈老实答道:“我也不知,都是宗主送来的,”她目光移开,令沈栖游看到桌上一瓶瓶未开丹药,道,“这还有许多,若是不够——”
沈栖游赶忙阻止:“够了,是太多了……丹药品级太高,我目前境界吸收不了。”
“好,”江葶苈道,“你既醒了,我要不要去告知宗主?”
“……不用,”沈栖垂下眼睫,谢道:“辛苦师姐这几日照顾了。”
“何须客气,”江葶苈以灵力探体,知道沈栖游恢复得极好,便也放下心,“那我先走了,若是有什么事,再唤我便是。”
沈栖游梳理过尚还的紊乱些许灵流,将丹药效果尽数吸收,清晰感知到自己修为进益许多,已隐隐触到金丹五阶。照此速度,便是比之当初的谢归忱也不差。
去寻谢归忱之前,他先找到了叶清崖。
他们已有约莫一月未见,沈栖游在扶风镇时多次令叶清崖前来相帮,却迟迟收不到回信,担心出了事,才在恢复的第一时间要去查看好友情况。
他到叶清崖平日修行之处问询,却未见其人,常为他布置任务的大弟子回道:“近日见他少了许多,任务也不愿接,想来应当是在休息。”
沈栖游谢过,便往叶清崖屋中行去。
不巧,经过弟子房时,遇见了一个他实在不喜欢的人。
姜怀。
他还是同以前一般仗着谢归忱是师尊而骄纵,见到沈栖游的第一面便厌恶至极,眉眼挑衅:“做个黄级委托也能伤成这样,这就是水灵根?”
沈栖游见到这张与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做出这般表情,一瞬间觉得身体极不舒服,似胃中兀地翻滚一遭。
他问道:“有事?”
姜怀陷害他之事不知为何草草了结,他本想再去戒律堂求个明白,却因那段时间正德长老布置事务而忙碌。此后留在白虹殿修炼,也少与姜怀碰面,也便一直搁置着,如今再见,姜怀不但没有收敛半分,反倒更是张扬许多。
沈栖游微微皱起眉头,这般可恶之人,为何还能留在乾相宗里。
想来想去,归结于都是谢归忱之过。
“无事,只是好端端路上见了你,觉得晦气。”自撕破了脸,姜怀便也不再装模作样,对他的恶意更是不加掩盖,“你最好识趣一些,别再与我师尊扯上关系。”
沈栖游如今修为比丹药堆了数年的姜怀更高,他不擅骂人,也在面对姜怀时少见的硬气:“我见谁,要做什么,不需要与你汇报,我二人同为亲传弟子,你不能教我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片刻,又认真补充道:“你欺凌弟子,从不修行,像你这样的人,便不该待在宗内浪费资源。”
姜怀横行惯了,宗内多年无人敢与他相呛,如今却是被沈栖游欺上了脸,神色一僵,抬声道:“你说什么?你敢与我这么讲话!”
他显然气急,手中聚了灵力,周遭弟子见二人剑拔弩张架势,犹豫着不敢上前。
沈栖游记得清楚,宗内禁止私斗,只仗着高于姜怀的修为施了定身术与噤声术,越身离去,留姜怀在原地干瞪眼睛,张着口无法言语。
他沿着熟悉道路找到叶清崖寝屋,敲了数下门也不见反应,思量再三,还是决定推门而入。
本做好最差准备,踏入屋中才发现,叶清崖正躺在榻间呼呼大睡,方才敲门声应当也只是单纯未听见。一时懊悔自己竟不知礼节入了屋,便轻手轻脚端坐桌案前闭目修行,静静等待叶清崖醒来。
约莫过去一个时辰,榻间传来动静,沈栖游才睁了眼,与支起身子的叶清崖视线撞了个正着。
“你醒了,”他道,“我以为你出了事,这才不请自入,抱歉。”
叶清崖显然有些滞愣,眨了眨眼睛:“季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