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做为佣人当然不能让这样的杨总自己上楼,小王半扛半搀着把他弄上电梯,送到三楼。到房间门口杨广生还虚脱着坚持絮叨他:“就到这。以后这屋谁都不许进了。”
“大白呢,大白也不行?”杨总嘴里有点酒味,小王只当他头晕醉话,推开门。
“……大白行。”杨总说。
“汪汪!”小王扛着他进了屋,放倒在床上。
“……”
“出去!让我自己呆着!”杨总只能发威了。
“好的。好的。”小王把他的鞋子脱了,然后走出去:“有事叫我杨总。”
门关上,安静了。
房间里还是走时候昏暗的光。杨广生缓了会儿,出了阵虚汗,感觉好像是好了些。他坐起来。镜子里远远的自己是一团黑影子,影影绰绰的可怕。他下地,虚飘飘地踩着毯子,走近了镜子。镜子上脏兮兮的,有些干涸的灰白色污渍。他蹲下,抚摸最后的欢愉的证据。
镜子里面自己的脸就很讨厌。自作主张上翘的嘴角,却配着下垂的慵懒的外眼睑,浪荡又虚伪至极。眼下脸颊间那颗极浅淡的小痣也多余,带着嘲讽似的。
他对着镜子说了句:“我有喜欢的人了。不会喜欢别人。”
轻佻。违和。
他立起指尖,用力抠划那颗随着脸上肌肉动作闪动的小痣,很快就出了一条血痕,渗出血珠,把本就浅透的小痣遮掉了。
“我是真心的。”他又看着自己说。
放屁。一看就不是。
他想到小白。那张纯情的执拗的脸。他说杨广生,我明明那么好,你不要高高在上地耍我玩了行不行?
看了就心痛,跟自己这副德行天差地别。
杨广生第一次这么恨自己的样子。或者这是有点迁怒了。
他扶着镜子,叹了口气。
“我是真心的。”他睁大了一点眼睛说。
做作。
“我是真心的。”他绷紧了嘴巴说。
心虚。
“我是真心的。”他皱起眉头说。
装逼。
“我,是,真,心,的。”他一字一字地说。
不你不是。
“男人玩玩又不会怀孕。负什么责?”
“……”他看着自己。审视。
这台词好他妈贴脸。
“操。为什么这句就看着这么真诚啊。”
他笑了两声。然后笑容又迅速消失了。
他爬回床上,瞪着眼睛。床像沼泽一样吸住了他,他再次被汗水湿透了。
他心口闷钝头脑眩晕。于是他滚下床,浑浑噩噩地晃到浴室,给浴缸放了凉水,单手撑着边坐进去。冬天江城的自来水,刺骨地冰凉,但他咬着牙忍受并接受这种冰凉。渐渐的,冷水没过他的双腿,小腹,躁动的意识开始涣散,麻痹,平静。
并没想伤害小白。没想让那么好的人为了一团垃圾被烧得那么疼痛,烧成灰烬,心灰意冷。
过了会儿,他屁股在震动。一直震。于是他强打精神睁眼。是裤兜里的手机。他把手机掏出来,看见是邵斌的来电。
……树的事?
他甩甩手机上的水,按了接听。
“喂。”
“杨总。现在和江心白在一起吗。”邵斌说。听筒有点进水,他的声音像被装进了酒瓶里,闷闷的。杨广生又甩甩,回答:“没有。怎么了。”
邵斌:“您那边声音好奇怪。忙着呢?”
“没事。说吧。”杨广生说。
“嗯。”邵斌似乎斟酌了下词句,“您不是让我搞那个树吗。然后挺巧的,我在那边见到一个战友,原来他老家就在伊城,他父母都是老厂员工。今天下午我们……”
杨广生又闭上眼睛,声音虚弱得软绵绵的:“哥,说重点。我现在没空听故事。”
“……我知道了一件事。”于是邵斌直入主题,“那个厂长。您知道我说的是哪个吧。他有一个孩子。”
杨突然又把眼睛张开了,然后蹭着身子向上靠了点:“什么?”
他皱眉回忆了一瞬,马上说:“没有吧。那个厂长去世以后,我爸还见过他的妻子,去过她家。全家就是她一个人,没有老人,也没有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