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斌在总部对面一个大落地窗的咖啡馆里坐着,等杨广生。等了一会儿,他看见林树雅气势汹汹地下了车,快步走进了生生总部的大门。
他愣了会,然后立刻想通了。
既然疗养院的事儿已经曝光,那林树丰肯定会收到消息。那几个老狐狸不会管他,但林树雅肯定会管他。这一定是他搬的救兵。
虽然林树雅在老杨身边呆了二十年,气质早跟任何城里的贵妇无异,可她原本是个乡下姑娘。在那种山沟里,女孩有了个弟弟,那大概率她就像一个标配的保姆,唯一不同的是她更全心全意,尽职尽责。更别提俩人的爸妈死得早,这个女孩就不止是弟弟的保姆,还是父母。
虽说这样不好吧,可也正是因为她这种传统的奉献心态,才让老杨那种人放心把她留在自己身边,让她照顾幼年丧母的杨广生。
邵斌不清楚杨家那些前尘恩怨孰是孰非,但她无论如何也是老杨的妻子杨广生的继母。让她知道天天照顾着的男人是装病,计划着跟儿子一起给她弟弟下套让她弟弟坐牢,那干出点什么难看不理智的事也不是不可能吧……
邵斌想到这,就立刻掏出随身的眼镜盒,从里面掏出一小管胶水,往眼皮和眼角上涂了两下,又拿出一条胡子,也沾了点胶水,贴在鼻子下面,然后匆匆地走出咖啡馆。
正是中午休息时候,来往的人挺多。他跟在一个员工后头混了进去,进入保洁室,撬开一个柜子穿上衣服,提了拖把桶就搭电梯去了商管部。
果然,出事了。很多员工都在办公室门外的视觉死角里抻着脖子。
在离林树丰办公室还有不少距离的时候就能听见里头林树雅咬牙切齿的控诉声,竟然还伴有一些清脆的巴掌声。
“别用你那双虚伪的眼睛看我!别用你那张虚伪的嘴跟我说话!要了我孩子的命,又想要我弟弟的命!你们老杨家的人怎么这么狠呢!啊!”
虽然预测到可能有情况,但是以林树雅的性子能泼成这样也实在出乎意料。邵斌赶紧扔下拖布和桶子,几步跑进办公室。他看见杨广生脸已经让林树雅的巴掌打花了,低头往一边歪着。不过真正吓人的是林树丰,满脸血,而杨广生手里抓着支钢笔,手上还有血迹。
我操。怎么这样了?!
“清洁工”先把办公室的门关严实,又冲上去用胳膊挡着已经失态双手乱抓的林树雅:“董事长夫人,董事长夫人!你们都是一家人,有话好好说……”
“呵……一家人!谁当我是一家人了?”她打不着了,声音就更大了,手往对面指着:“杨广生,你没心没肺,逍遥快活,就能得到杨知行全部的感情。我呢,我什么都没有。董事长夫人,谁不知道我是签了什么样的婚前协议才有的这个名分,这家里谁真当我是夫人呢!”
她骂着骂着就变成了哭诉:“跟杨知行这么多年,如果他对我有一点愧疚,如果,他对他死去的另一个孩子有一点愧疚!你们对树丰有意见是不是就应该告诉我,让我管他?可你们非憋着坏,要害了我唯一的亲人,还大庭广众把人捅成血葫芦!这叫一家人?这叫有话好好说!我这辈子为什么碰上你们父子俩这样的人啊!你们做的孽谁比我弟弟少了……”
再这样下去杨家那点事可让她全抖露出去了,明天不得上新闻。
抻着脖子的员工们看见经理办公室的门又突然打开,小杨总肿着脸,身上带着血点子往出走。
林树雅的声音从门里头传过来:“呵呵,找你爸去啊?你爸多能装呢。为了你,装病装得多好呢,连我都骗,亏我天天前前后后老妈子似的伺候着他,他演得可真好啊。你们父子俩真是一对狼心狗肺,亲的啊。行……那你去告吧!啊!”
林树丰慌张道:“姐……姐,你别,人还没说定呢,他刚才已经答应我了……”
林树雅狠吐一口气:“林树丰!你傻不傻?他骗你的!人家拿你当手里的耗子耍着玩呢!他从小就惯爱骗人,用可怜的样子骗你,用无害的样子骗你,到头再给你一刀。你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还没明白吗?人家拿你当鱼饵钓大鱼呢蠢货!你活该进监狱让老杨做掉你,谁让你碰人家宝贝儿子的!你活该!”
林树丰看了眼门外:“嘘!姐!别,我没……”
林树雅走到了门口,声音陡然更清晰了,打断了林树丰的微弱狡辩声:
“杨广生,你说树丰想要你的命?我告诉你,你这话特可笑。因为这世界上除了你爸,就没人想让你活着。别人都因为你倒霉活受罪,你却活得高高在上逍遥自在,没有这种道理。你就是瘟神呐,没了你所有人都会过得好好的。因为你瘫痪的那个男人,因为你跳楼的那个厂长,还有我!没有你我就不会碰上杨知行,不会爱上一个冷血的魔鬼,不会毁了这一辈子……”
她是真的疯了,把杨知行告诫她要划为绝对禁区的话都说了。连林树丰听了都有点蒙,捂着血脸,疑惑地瞪着眼睛看她。
她靠着门框,抽泣得很大声。
得到消息匆匆赶来的董事长秘书迎面对上杨广生,见到他的样子傻了眼,想拉住他却没有拉住。他走得很快,穿过一些紧急避让的看热闹的员工时,在一个拿着手机拍视频的女员工面前站了下来。
“呦,拍我呢。我好看吗。”杨广生笑着说。
女员工吓得赶紧把手机背到背后去:“小,小杨总,我没……”
杨广生擦了把嘴角,把手撑在她身后的墙壁上,笑得像个神经病:“我们家是不是比你看那些霸总带劲多了。嗯?想嫁入豪门了没?想当董事长夫人吧?要不要跟了我,天天在我家看个够啊?”
他低头作势要用他的血嘴亲上去的时候,被身后的“清洁工”一把拉住了:“小杨总,你脸破了,赶紧去休息室我给您处理一下!”
……
某休息室的一个角落。
杨广生面对着墙壁,他的背影看上去无力得像是失去了一些赖以支撑的骨头。
邵斌坐在一边,垂着两只胳膊,看着杨手里依然攥得紧紧的那支笔,在发抖。
邵斌能理解杨的心情,但不能理解他的行为。这也太沉不住气了吧。出动救援队也算是救下了条人命,可今天这出除了进一步破坏成果还有什么意义吗?说不定还让人抓住把柄反咬一口。
至少这个脸是肯定丢出去了。可太难看了。
还有那些事关老杨发家史的陈年八卦,又要飘上来一阵子,作为别有用心的“正义人士”的攻击工具。
但事已至此,他一打工的,也不能说出什么指责老板的话。
“不是去探口风的吗?怎么突然那样了。”他看杨广生手中握着的钢笔,推测出是临时起意,“没谈好?还是他们先欺负你了?”
杨广生没说话。
“……这林树雅,也太过分了。”他先安抚道,“这些年老杨怎么纵容林树丰的她是看不明白吗?老杨让他坐商管部的位置,也是因为商管部下面各个部门经理都是精英,他当个高层闲差拿钱就行。一村里出来的穷小子都走到这了还不知道感恩,非跟那些有野心的老狐狸勾结在一起。还有啊,你年年以各种渠道给林树雅基金会送钱,我不信她察觉不到。”
杨广生依然没说话。
邵斌苦着脸挠脑袋壳:“老板,要不咱们想想,怎么跟老杨说这事儿?实在不行让他出马……”
杨广生说话了:“她说得对。”
邵斌:“……啊?”
“我早就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