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左右厢房的屋檐下,各自挂着三盏风灯。风吹过,风灯摇晃,光影在院子里前后左右的晃荡,整个院子,包括从天而降的狂风暴雨,都好似在扭曲,在晃动,整个院子好似被一头巨物吞入腹中,正在肠胃中蠕动消化。
前院正屋,堂屋中,刑天鲤坐在八仙桌旁,细竹竿搁在身边,双手认真的摩挲着一杆口径吓人的双筒猎枪。一排有常人两个拇指粗细的霰弹一字儿排在桌面上,灯光下,每一颗霰弹上,都有一丝明显的血色痕迹。
那条疯狗已经寿终正寝。
但是刑天鲤从它口中取了吐沫,从它脑中取了一部分脑脊液,又用自己的一滴精血调和朱砂,给这些霰弹附上了一些妙不可言的巫咒。
若是被这些霰弹打破了血肉,哪怕是不致命的皮肉伤,也是会感染‘狂犬病’的!
刑天鲤以为,用‘狂犬病’对付那些疯狗一般的人,正是物得其用,最恰当不过。
李魁胜坐在刑天鲤对面,面前放着四把装满了子弹的转轮手枪,他大口大口的喝着茶,一会儿看看刑天鲤,一会儿看看他手上的猎枪。
轻咳一声,李魁胜扭了扭腰身,屁股下的椅子磨蹭水磨青砖的地板,发出刺耳的声响。
“老李,想要问点什么,就问嘛!”刑天鲤将双筒猎枪搁在了面前方桌上。
李魁胜沉默了一阵子,终于是按捺不住好奇心,沉声道:“那些人,死得也忒惨了些。吓,杀人不过头点地,被群狗撕咬而死,这忒惨了些。”
“这法子,你从哪里学来的?”李魁胜端起茶盏,用力喝了一大口:“老叔儿可不是怪你,只是好奇,这法子有点伤天良,哪个混账教你的?”
‘轰隆’!
一声炸雷几乎就在堂屋顶上炸开,李魁胜激灵灵打了个哆嗦,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看屋顶。
“我前些日子就说过了啊。”刑天鲤操起茶壶,抓起一个茶盏,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茶水精准入杯,没有一滴水漏在外面:“有个老神仙,在梦里说于我有缘,不仅给了我新颖的话本儿,还教了我不少东西。”
“伱糊弄鬼哩!”李魁胜瞪大眼睛盯着刑天鲤:“当你老叔儿是三岁娃娃糊弄?这世道,哪里有什么神仙妖魔的?”
刑天鲤微笑,不语,端起茶盏,细细的抿了一口。
李魁胜深深的看了刑天鲤一眼,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以后,做这种事情,避着人些。今天跟出去的几个,都是你老叔儿的铁杆,嘴巴都是紧实的。以后,在外人面前,万万不可这么干了!”
刑天鲤缓缓点头,轻声道:“气得糊涂了,下手仓促了些。以后,自然会注意!”
沉重的脚步声传来,两条魁梧大汉举着雨伞,大步走进了院子,他们到了堂屋门前,将雨伞搁在了屋檐下,毫不拘束的走了进来。
李魁胜脸色阴沉。
刑天鲤端起茶盏,一饮而尽。两个汉子已经迫近他身周六尺之内,他‘看’得清楚,这两个家伙,正是前些日子被李魁胜从家里带走的那两位。
狂风卷着暴雨疯狂劈打,天地间只有风雨雷鸣声。
堂屋内,四个人都没吭声,刑天鲤轻轻抚摸着细竹竿,李魁胜在不断喝茶,一双牛眼直勾勾的盯着大咧咧站在面前的两条汉子。
两条汉子的表情,很古怪。
他们乍一看去,是趾高气扬,近乎嚣张跋扈的。但是认真看去,他们的目光闪烁不定,充满了一种‘怀疑世界’、‘怀疑人生’的莫名惊惧。
一道闷雷划过,刑天鲤开口了:“傍晚的事情,两位都知道了?”
两条汉子没吭声。
刑天鲤轻声道:“死得好惨,十八条彪形大汉啊,被四百多条狗子撕扯成什么样子了?可见,人,不能作孽,作孽了,苍天就一定有报应的!”
黑面汉子终于动了,他沉声道:“老李,你下手也忒狠了些。杀人不过头点地,你找到了那群兄弟,杀了他们,也就罢了。本来,把他们安置在那,就是存心让你找到他们。可是他们死了后,你还用狗糟践他们尸身。你老李当年也是军中堂堂汉子,什么时候学的这种下作手段?”
李魁胜眨巴眨巴眼睛,显得很无辜。
那些汉子,真正是在活着的时候,被刑天鲤放狗咬死的,根本就不是他李魁胜带人把他们乱枪打死后,再放狗撕扯的!
当然,为了遮掩某些事情,李魁胜带着人,冲着那些汉子的尸体狂打了一百多枪,这是事实。如果你非要说,是李魁胜乱枪打死了那群家伙,再放狗糟践他们的尸体,或许普罗大众,更愿意相信这个解释。
“说正经事罢!”刑天鲤打断了黑面汉子的指责:“事情是你们挑起的,后面发生什么,都是你们活该的报应。”
黑面汉子的面皮顿时泛起一阵红光。
他死死的盯着刑天鲤,牙齿咬得‘嘎嘎’响,很显然,他又想起了前些天,他被刑天鲤轻松摔晕的事情。
虬髯汉子一巴掌按在了自己伙计肩膀上,将他往后面拨了拨,自己上前了两步,双手按在了八仙桌上:“那些渔夫,死得很惨。”
李魁胜冷声道:“你们的那些狗腿子,死得也挺惨。”
虬髯汉子急忙摇头:“老李,这可不同。那些兄弟伙,本来就是要死的。没错,是他们弄死了那些渔夫,我们就是要用这些渔夫的命,给你老李一个好看。”
“你是小龙湫镇的巡检司嘛,那些渔夫死了,你得挨板子不是?”
“但是咱们兄弟,毕竟是老交情。所以,他们死在了小雁荡湖上,他们没有死在小龙湫镇上。如果你老李答应了前些天,咱们兄弟给你提过的那件事情,那么这些兄弟伙,我们本来就要交给你老李,让你去给大龙湫县一个交待的!”
“毕竟案子是在小雁荡湖上犯下的,你老李又及时的破了这个案子,我们会给你明白的证据,证明那些兄弟伙是流窜过来的湖匪,他们只是临时起意,在小雁荡湖上做了案子。”
“老李,你不仅无过,反而有功啊!”
刑天鲤放下茶盏,双手按在了双筒猎枪上:“如果咱老叔不和你们合作呢?”
黑面汉子笑了:“那些兄弟伙,就要在小龙湫镇上,真正的犯下一些案子了!”
“在小雁荡湖上犯案,老李还可以和上面解释……但是如果小龙湫镇上接连出现血案,老李就没办法解释了吧?”
刑天鲤轻声道:“可是,你们的兄弟伙,已经死了。”
黑面汉子嬉笑道:“不过是炮灰,我们缺么?只要我们想要给老李扣黑锅,一百个,两百个,甚至是,一千个……多少兄弟伙不能跑来小龙湫镇转一圈呢?”
李魁胜叹了一口气。
刑天鲤也叹了一声:“老叔儿,这就是你的老朋友?老兄弟?”
缓缓站起身,刑天鲤沉声道:“我不知道你们想要老叔儿给你做什么,总归不是什么好事罢?不过我不喜欢你们做事的手段,所以……”
黑面汉子目光森森盯着刑天鲤:“贤侄是想要和我们硬碰硬的来喽?”
‘啧啧’了几声,黑面汉子阴阳怪气的说道:“前些日子,一大早,给贤侄塞了两颗杨梅的小丫头,年纪小是小了点,不过也能用了。”
“高枕斋的老掌柜,啧啧,一对儿龙凤胎的孙儿孙女,嘿,总有些达官贵人,是男女不忌的,倒是一对儿宝货。”
“还有你高枕斋的那小二,叫做小七的?他上面可是有六个姐姐,哎,虽然有三个嫁人了,不过少妇更有风韵!”
“还有,那馄饨摊的老板,那炸糕摊的老瘸子,那卖担担面的老驼子,还有你时常跑去喝一碗豆浆的,那家豆腐店的老板娘……哎,对了,还有那些个,每天傍晚,给你家院子门口放瓜果蔬菜的农人!”
黑面汉子怪声怪气的说道:“贤侄,乡里乡亲的,你也不想他们出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