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回了自己院中,强忍了一路的泪才落了下来。
谢晚凝从没这么哭过。蜷着腿,泪流了满脸,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尔晴心疼的直哭,“若叫老爷夫人知道姑娘受的委屈……”
听见爹娘,谢晚凝眼睫颤了颤,一串的泪珠滑落。
“我怎么会这么蠢呢……”
怎么会一次又一次的相信他,一次又一次的被他骗。
他甚至什么也没做,只是在心情好时,多给了她一个笑脸,她就蠢到将一颗真心献上去,任他揉圆搓扁,任他作践。
而始终陪在她身边的陆子宴,也已经红了眼。
他不知道自己此刻算是个什么状态,若是灵魂状态,那就是他的灵魂在痛吧。
他痛弯了腰,伸手想抱抱榻上垂泪的姑娘,却徒劳无功。
毁灭欲直冲颅顶,如果可以,陆子宴恨不得毁了眼前这一切。
所有人都去死。
可他什么都做不到,他只能眼睁睁看着。
看着他恨不得捧在手心的姑娘,对自己一点一点死了心,在这个深宅大院里,迅速凋零下来。
她擅闯前院书房的事,被陆家几位夫人知道了。
第二日,陆老夫人特意遣人过来叫她去请安。
陆家是武将世家,论规矩,其实不多。
世家大族里的晨昏定省,婆母给新妇立规矩的种种,谢晚凝也没经历过。
反倒因为陆子宴新婚没多久便抬外室进门,后面妾氏又先行有孕,扶正为妻的一系列操作下,几位陆家夫人深觉有愧,对谢晚凝更是宽柔。
这是谢晚凝嫁入陆府以来,第一次受到斥责。
在她去书房找陆子宴无果的第二天。
内堂里,陆家三位夫人俱在,刘曼柔作为二房少夫人也在,还有陆夕瑶这位陆家大小姐。
除此之外,陆家的几位旁系夫人,也陪坐一旁。
众目睽睽之下,谢晚凝给老夫人磕头请安,良久没有被叫起。
还是一位旁系夫人开口提醒,陆老夫人才做恍然状,叫她起来后,却并未喊她入座,
老人家双眼眯起,看着盈盈而立的孙妇,淡淡道:“陆家的规矩你不是不懂,嫁进府里也快两年,怎么行事还如此莽撞?”
厅内顿时安静下来。
看出陆老夫人对这位孙妇不满,欲敲打一二,众人神情都有些微妙。
有的眉梢微挑,看好戏状。
有的掩唇窃喜,做偷笑状。
还有人托着下巴,毫不掩饰的看向被长辈当众敲打的谢晚凝。
当事人脊背挺直,站姿很稳,只有在她身边的陆子宴才能看见,她袖口的手已经在微微发抖。
陆老夫人还在说着。
“谢氏百年侯府,诗书传家,教养出来的女儿不应当是个不懂规矩的,你无视陆府规矩,擅闯前院爷们儿办公之地,可知错?”
谢晚凝面上血色尽失,唇颤了颤,没有说话。
被大庭广众之下如此质问,已足够羞辱。
没有人为她回护一句,一直声称视她如亲女的陆大夫人没有说话。
同她冰释前嫌的陆夕瑶更是兴味盎然的看着她,眼里全是毫不掩饰的恶意。
刘曼柔用帕子掩了唇,假模假样笑了声,“祖母莫恼,许是姐姐太久没见郎君,一时按捺不住,也是情有可原。”
“你还为她说话,”陆老夫人淡淡道:“她比你先进府,如今培哥儿都快满周岁,她还未曾开过怀。”
谢晚凝嫁进陆府近两年,还没有子嗣,陆家几位夫人早就颇有微词。
这次抓了她的错处,便想打压一番。
贵女出身又如何,无所出,对于妇人来说是绝大的罪过。
可谢家门楣摆在那里,谢晚凝父兄在朝堂上颇有名望,谢家女的笑话,不是人人都敢瞧的。
陆老夫人要当堂训媳,其他旁系夫人却不敢再瞧下去。
纷纷开口告辞。
谢晚凝顶着深秋的寒风在庭院中,立了两个时辰,服侍陆老夫人用过午膳后,方才回了韶光院。
她当夜就发了热,迷迷糊糊烧了三天,始终不见好。
陆子宴守在她的床边,灵魂状态下的他甚至不需要睡觉,一眼不眨的看着榻上的姑娘。
府医来瞧过了,药服了一帖又一帖,终于在第四日的清晨苏醒过来。
醒来第一件事,就将腕间的玉镯摘了。
她强撑着起床,亲笔写了封信,叫尔晴送去给谢衍誉。
尔晴在旁边研墨,看见信中内容,眼泪夺眶而出。
谢晚凝晾干笔墨,见她模样,淡淡一笑:“别哭,是我不孝,出嫁后还要叫家人为我操心。”
“没有孩子也好,”她轻轻咳嗽几声,才继续道:“你想啊,我若有个女儿,也跟我一般为了个男人如此不争气,才真是要叫人操碎了心。”
一旁的陆子宴双目猩红,死死盯着她手中书信上的‘和离’二字,似乎要泣血。
可听见她的话,通红的眸子微微一颤。
是啊,若他们有个女儿,出嫁后,也遭受这样的磋磨……
陆子宴痛恨自己的无力,恨透了这个世界所有的一切。
她也做过这样的梦对吗?
还是说,这一切都是她的亲身经历。
所以,她再也不想要他了。
她要跟这个世界的他和离,就算一切重新开始,也不会在重蹈覆辙。
信被尔晴原封不动带了回来。
谢衍誉在几日前被皇帝派去南城查案,走的匆忙,没有派人来武原侯府告知妹妹,或许要年前才能回来。
谢晚凝接过信,放在烛火下烧了,没有再手书一封给爹娘。
比起年岁见长的爹娘,她更愿意先问过兄长再说。
她的阿兄比她沉稳懂事,爱她护她,会为她想法子的。
现在已是深秋,离过年也没有多少时日了。
两年都熬过来了,哪里还差这几日功夫。
她想,等阿兄回京,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可她病了。
不过一场普通的风寒,愣是好不全乎,提不起精神,日日缠绵病榻,咳嗽声不停。
府医瞧了好几次,调养身体的药喝下去,精神头好了几日,停药后又复发。
避着尔晴还悄悄咳过几回血,吓的一旁的陆子宴险些魂飞魄散。
可他无力阻止什么。
画面一闪,到了刘曼柔长子满周岁这日。
尔晴忧心主子的身子一直不见好,趁着前院人多热闹,悄悄去外面请了大夫入府诊脉。
‘郁结入腑,神伤不寿’的断词一出,绝望的又何止是尔晴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