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汝兰在和侄子互相嘲讽的间隙里,时不时拨来几句给别枝,不冷落她,也无关痛痒,都是些闲聊似的零碎话题
就好像今天不是什么见家长,而是来开茶话会的这样的“茶话会”开过了半个小时,换过一轮的茶叶也沏到了第五泡
庚汝兰侧低着头,往公道杯里滤水,语气平淡如常:“我看你们感情稳定,年龄也不算很小了,考虑好什么时候结婚了吗?"
别枝顿了顿。
终于来了。
庚野侧眸瞥过她,然后才转回去,他语气懒散随意:“别操心。等到婚礼,总会喊你的。
“听你这意思,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庚汝兰冷笑了声,抬眼
庚野似乎听不出嘲讽,坐得四平八稳,眼都没拾一下“不客气。”
“
庚汝兰忍了,不再搭理他,而转向别枝:“婚不婚礼的,可以不急。不过孩子,最好还是三十岁前要。"
茶室里,无形的弦骤然绷紧
别枝下意识地垂了眸,轻模住手
庚野垂下腕骨,在桌下的椅旁第一时间握住了她的手,同时用修长指骨很轻易地抵开了她要掐向掌心的指尖,改作手腕交错,十指相扣
庚汝兰并未察觉桌下的动静,仍在说着:..我也算是过来人了,这两年比较遗憾的事,就是没趁年轻弄个孩子玩玩。最好是三十以前,实在不行,三十五也可以。再往后,可就没那么多精力折腾一个小孩——"
“我丁克主义。”
未尽的话音,叫个冷淡懒散的声调截断了。
庚汝兰手中公道杯的出水跟着—断
茶室内寂静连别枝都有些微愕地望向庚野。
庚汝兰先是扫过别枝,继而望定在侄子身上:“你什么时候还有这么洋气的毛病了?
庚野懒洋洋地半垂着眼,把玩别枝的指尖:“醋性大,没办法。庚汝兰放下了公道杯,温润的瓷质在茶海上碰撞出不轻不重的声响她靠回椅子里,眯起眼打量庚野:“你不是说,你全听她的?
庚汝兰一顿,转向别枝:“我怎么看着,她好像不知道你还是个丁克主义这事呢?连问都不问,你就自己拍了板,先斩后奏了?“
.
庚野最后一点耐性消磨殆尽他轻挑起眉,眼神嘲弄,冷淡,又多了几分凌冽:“情"趣,别管。“
庚汝兰察觉什么。
以前总有人说,庚野是庚家出的第一头狼崽子,和家里所有人都不太一样,他张狂,躁戾,野性难驯,没有半点教养和持重守矩。
但庚汝兰比他们更了解庚野
她很清楚,多数时间里,这头狼崽子懒得搭理任何事,也没那个兴致跟任何他不在意的人计较只除了,他觉着自己的领地被冒犯到的时候
譬如此刻,即便庚野就那样懒律赖散散的,没骨头似的靠坐在椅子里,敞着长腿,垂着胳膊,—副随时要睡过去的模样。
但庚汝兰却好像听见了,狼崽子喉咙里抑着的,带着浓烈的血腥气的咆哮
..真护食啊。
庚汝兰好气又好笑,但很明智地,她没有再碰这个话题,转转向就绕了过去
之后又是盏茶的闲聊时间,直到庚汝兰的贴身助理礼貌地敲开门,提醒了一刻钟后的电话会议的事情。
庚野本就坐得烦躁了,借势要走
庚汝兰也没再留他们,只是在他们起身后,示意助理把一早准备好的檀木盒子取来
“我这知道得太匆忙,也没来得及精挑细选,就只准备了这么—件。”庚汝兰拉过别枝的手,就将敞开的木盒往别枝手里搁,“可不许说不喜欢啊。
檀木盒的软布里,躺着只翠色欲滴的非翠镯子。即便别枝在翡翠方面全然外行,看不懂什么种水,也一眼就能看出这只镯子价值不菲
“庚阿姨,这个我不能收。
木盒敞着过来,别枝推搡都不能,生怕一个来回,给它推到地上了庚汝兰显然故意为之,笑眯眯地把盒子按在她手里:“长辈送出去的礼物,你们小辈可没有推辞的道理。也别总阿姨阿姨地叫了,你跟庚野—样,喊我小姑就是。
“小..小姑,"别枝有些生涩地喊完,还是想拒绝,“但是这个手镯我真的不能收。
“叫小姑了,怎么还这么生分客气。
庚汝兰语气一转,改作声叹气,“庚野他母亲过世得早,身边也没亲近的长辈,也就我还能和他说上几句话。这镯子啊,算是我代他母亲送给你的见面礼,无论如何你都得收下,这样我才放心把他交给你啊。"
庚野原本懒倚着门框,低着头颈等这边结束听见这句,他撩起长眸,懒负嗤了声:“什么叫把我交给——你嫁女儿呢。
庚汝兰的限定慈祥表情敛下,嫌弃地看向他:“—看你就没有别枝靠谱,把你交给她,我都怕惹人厌烦。“
“扯淡。“
庚野懒腔慢调地笑,“嫁就嫁,枝枝宠我。
…给我留点脸吧。"
庚汝兰一副没眼看的表情转回来,把木盒替别枝合上,拍了拍:“就当是小姑提前给你垫一笔精神损失费了啊,孩子。
被姑侄俩这番插科打诨下来,别枝早没了拒绝的余地。她只能生疏地道谢,收下礼物,然后跟庚汝兰告别。
庚汝兰叫助理送他们下楼,庚野拒绝了:“我们宝贵的二人世界已经被你耽搁了一个多小时。之后哪怕一秒钟,都不要想多蹭。
说完,他懒散又潇洒地背着身抬了下手,算是道别,就陪着别枝下了楼。
两人一起进了电梯
“这只镯子,应该是我奶奶留给我小姑的遗物,"庚野语气松弛,听着并不在意,“是她很喜欢你的意思,你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
..谢谢你,本来是没有,"别枝从庚野那儿抽回手,改成双手平端起盒子,“现在有了。庚野低哂了声
不过没多久,他就笑不出来了
直到进停车场前的一路,别枝都神色严肃地双手抱着盒子,愣是避开了庚野数次想要牵她的手庚野看向檀木盒子的眼神逐渐不爽
这种不爽,终于在别枝上车后达到了巅峰-
庚野忍了半下午,这会儿送女孩到了车里,他实在忍不住了,给她扣上安全带,下一秒就是俯身凑过来亲别枝。
别枝起初还微仰起下颌来迎合他,只是刚到庚野有点意乱情迷,握着女孩手腕的指骨开始用力身体也倾压向她时,就忽然被两人中间一只硬邦邦的盒子给略住了
“?”
庚野低眸,不爽地要把它扔到一旁
还没离手呢,就被别枝按住了手:“别乱扔,万一摔碎了—庚野顿住,轻狭起长眸:“接吻重要,还是它重要?别枝不解地看他:“当然是它重要。
庚野:“?”
“这可是你奶奶留下的遗物,对你小姑的意义也不一样,她交给我,万一在我这儿摔了,怎么对得起她们?”
...
庚野低眸,望着被女孩掌回掌心,双手平端的檀木盒子停了几秒钟,他眼神徐缓上移,声音懒散地靠进了车门里:“行,我小姑比我面子大多了。”
别枝不解抬眸:“什么面子?”
“一样是翡翠,她送的,你就这么小心妥帖的,”庚野轻舔过犬齿尖,眸光微深,“我送的翡翠手串,就早不知道被你扔在什么犄角旮旯里了。
别枝顿在那儿。她指尖无意识地轻捏住木盒,垂眸。
“那可是我给你准备的成人礼,挑了那么久,都打算把机车卖掉了,明明说好这辈子不许摘。庚野低了低身,靠到别枝颈侧,有些克制不住汹涌的醋意。
声音也跟着哑了下来
“说摘就摘了....小没良心的。
别枝听到庚野最后一句,低落,沙哑,还带点藏得很深的凶狠和委屈的声音她想起他送出翡翠手串那天,也是这样的。在他那辆被她亲手报废掉的机车前。
[打完我就砸车,我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别怕。]
[老子掌命换的,这辈子都不许摘。]
他凶巴巴地说完,然后又轻轻揉她红透的掌心,问她。[疼吗。]
...行,还走神。”庚野对她情绪最敏感,这会儿察觉了,更是恼火
别枝回过神,就能感觉到颈侧那人呼吸微灼,贴要上来的薄唇张开,他像是气极地要用力咬上来。
可却还是在最后一刻克制住了,改作一个隐忍的吮吻吻得别枝心里都软了
小刺猬猫的刺,还是慢慢被吻得柔软下来
别枝松开了檀木盒子,伸出手,她拽起庚野的指骨,轻要上她自己的腕骨,还有上面的那条红绳。
她不由地想起了那个在异国街头,被骑车抢劫的未成年拖拽出去,也死死摸着珠串不放的刚成年的女孩
散落满地的翡翠珠子,狼狈而无声滚落的泪,她跪在异国他乡的街边,一颗又一颗,用勒出血痕的手指从泥泞的路旁将它们捡起
就像是一颗颗拼凑起她和他的回忆。她紧紧攥着它们,从未放开
...没摘。
别枝轻声,偏过脸,她微页着睫,亲了下怔抬眸的青年“庚野,你一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