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正,眼看客商散得?差不多?了,凤宁打算去慈山寺歇个晌,吃饱喝足下午好继续干活。
礼部官员客气地引着她往前走,这时,一穿着飞鱼服的公公小跑过来,拦住了路,抚了抚拂尘朝她施礼,“凤姑娘,陛下有旨,传凤姑娘过去一趟。”
怕小内使请不动李凤宁,黄锦亲自出面。
黄锦面相阴刻,眉眼眯长,即便挂着雍和的笑,看上?去却有一种不动声色的威慑。
百官习惯了黄锦目中无人,还是头一回看他这般客客气气,颇有些意外地瞄了一眼凤宁。
凤宁脑门一阵发黑,冷不丁往鼓楼望了一眼,方才仪式开启时,内阁次辅梁杵与礼部侍郎何?楚生倒是露过面,她不知裴浚也来了。
当?着众官员的面,没有拒绝的余地,凤宁挤出一丝笑容,施礼道,“臣女遵旨。”
黄锦领着她越过围栏,沿着侧面的石阶上?了鼓楼,打甬道进了阁楼内,瑰丽无边的藻井罩在头顶上?方,四盏偌大的宫灯悬挂在墙角,随风而晃,与窗外溢进来的天光交相辉映。
就在藻井正下方,摆着一张黄花梨木八仙桌,他穿着一身乌黑绣蟒龙金丝纹的常服坐在桌后,面孔依旧沉稳矜贵,不曾抬眼看她,只往前指了指,
“坐,陪朕用?膳。”
语气云淡风轻,又不容拒绝。
说好不再?见面,又在折腾什么?。
凤宁心里涌上?些许委屈,勉强屈膝行礼,
“谢陛下。”
随后就坐了下来。
她饿了,也拗不过他,用?膳就用?膳。
越拗着他越容易激怒他,凤宁寻思?着对付裴浚,最?好的法子便是“逆来顺受”。
总能磨得?他没脾气。
裴浚抬眼看着她,皎洁的一张面孔,没有一丝瑕疵,温秀从容的模样?,让她用?膳就动筷子,一点都不含糊。
真当?他没看穿她的计俩?
她忘了她是谁调//教?出来的?
裴浚无声一哼,摆摆手,示意侍从退去。
门窗被掩严实,明亮的天光泄进来,二人各坐一端,认真用?膳,谁也没吭声,谁也没看谁。鲜艳的藻井映得?整座阁楼十分亮堂。
凤宁先用?完,随后起身,也很知规矩地给?他斟了一杯茶。
便退至一侧不动,等着他吩咐。
她如?上?次那般低眉顺眼,双手合在腹前,姿态礼仪很合规矩,再?也叫人挑不出错。
裴浚心里忽然很不是滋味。
他如?今倒是盼着她跟当?初那般,莽莽撞撞喊他一声恩公,不管不顾要撞在他跟前来,抬着那双明媚的水杏眼,目光怯生生追随他,是养心殿最?鲜活的一道风景。
可惜那时的他看不上?李凤宁。
裴浚生出几分被打脸的自嘲。
“别装了,朕可没这么?好糊弄。”裴浚懒懒扔下这么?一句,抬手斟了一杯西风烈,先往她的方向一推,吩咐道,
“陪朕喝杯酒。”
凤宁迟疑地看着他,犹豫了片刻,慢吞吞走过去,擒起酒盏小抿一口,酒气太冲,她微微皱眉,随后搁下了,忍住不适朝他屈膝,“谢陛下。”
“怎么??不爱喝?”裴浚薄唇摩挲着酒盏,闲闲看着她,“你跟李老头喝酒时怎么?不嫌不好喝?”
凤宁看出来了,这男人现在便是浑身长了刺,专挑她的不是。
“陛下,臣女与李老头所喝之酒,没这么?烈。”
“哦...”似乎预料到她会这么?说,裴浚抬袖换了一壶酒,又斟了一杯,再?次推给?她。
凤宁默了默,立在桌旁抬手擒起酒盏,正要喝时,却见裴浚端起她方才喝过的那杯酒,往自己嘴里倒去。
凤宁愣住了。
这人有多?好洁她是知道的,别说他是皇帝,从来只有他吃过不要赏给?别人的份,就是自个儿用?过的杯盏都可能不用?第二回 。
今日却是堂而皇之用?她喝过的酒盏。
裴浚大约是察觉到她惊愕的视线,酒盏到了唇边,又故意调转方向,含着她方才喝过的地儿将酒水一饮而尽。
凤宁硬生生被他弄红了脸。
深呼吸一口气,凤宁逼着自己无视这一幕,别过眼,慢腾腾将新的一杯青梅酒饮了大半。
这酒滋味甚是不错,清甜可口,入嘴之时并无任何?呛意,却是余味悠长。
很适合女孩子喝。
凤宁喝完第一口,又继续将剩下的喝完,这才搁下茶盏,又客气一句,“谢陛下赏酒。”
见他始终摩挲着那杯西风烈,烫眼似的挪开视线,垂下眸不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