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烟花盛宴像是一抔焰火久久熨烫着凤宁的心,即便那个人回?到养心殿,一如既往埋头公务,神情冷隽淡漠,显得那一晚的温情脉脉像是临时起意,也不妨碍凤宁在接下来的日子,每日唇角扬着笑。
《左传》是一部编年史,内容繁复,典故颇多,乌先生校对十分细致仔细,几乎字斟句酌,每校对一遍便将校对的原版着人捎来皇宫给凤宁研习,乌先生不愧是精通夷语的大家,译注出来的文章更加精炼达雅,凤宁深有感触,以乌先生的译注为典范,她借着译著《大学》。
日子进入四月中旬,惶惶一场骤雨迫不及待将暮春送走,慈宁花园内的林溪亭风景如画,目光所及之处均是一片姹紫嫣红。
今日杨玉苏进宫给太?后请安,三姐妹得了机会便在林溪亭喝茶嚼果子。
一条水溪打亭下穿过,底下养了一池好鲤鱼,凤宁倚着美人靠时?不时?扔些一些果屑糕点,还是那副无忧无虑的模样。
杨玉苏看着她悄悄问章佩佩,“陛下那头还没?打算给凤宁位分?”
章佩佩耸耸肩,满脸愁绪,“还没?呢,大约也没?心思吧,我?姑母最近跟陛下闹得越来越过火,别说陛下,我?都快愁死了。”
杨玉苏看得出来,章佩佩瘦了一圈。
可这种事谁也插不上手,杨玉苏只能闷闷地?喝茶。
章佩佩见她情绪低落,笑道,“难得一见,可别为这些事伤神,嫁妆筹备如何了?”
杨玉苏笑,“这些事哪需要我?操心,我?娘一手操办着呢。”
章佩佩也听说杨夫人是个十分能干的人物,“咱俩算有福气,得了个好娘亲照料,你是不知,我?每每入宫,我?娘均要给我?搭上一月的着装,一套套叠好,我?每日只用穿现成的。”
杨玉苏啧啧叹道,“连每日穿搭都要备好,可想而知你平日在府上是何等?娇气。”
说到这,二人不免同?情凤宁。凤宁娘亲去的早,没?被人惯过。
章佩佩突发?奇想,“你说若凤宁没?入宫,嫁去我?家做媳妇该多好。”
凤宁倒是耳尖,捉到这话,扭头瞪了章佩佩一眼,“佩佩姐,你再胡说我?撕了你的嘴。”
章佩佩笑笑不说话,她没?告诉凤宁,前?几日她回?到章家,她哥哥还问起凤宁呢,她哥哥是什么人哪,文武双全,出身优渥,京城人见人夸的如意?郎君,平日连女孩子都不多望一眼的人,竟然提起凤宁,心思已是昭然若揭了。
章佩佩与杨玉苏说,“我?其实也没?别的意?思,我?就是盼着凤宁能多得一些疼爱。”
杨玉苏何尝不是这番心思,那一晚将凤宁送到养心殿门口时?,她就不停地?质问自己,将来有一日会不会后悔,现在杨玉苏有些后悔了,天子之爱就如同?眼前?这一圃芍药,花期极短,不由人左右。
瞧,烟花都放了,封凤宁一个贵妃又如何?
皇宫不宜久留,杨玉苏起身告辞,章佩佩身子懒淡不想挪动,凤宁亲自送杨玉苏到东华门。
“你帮我?去一趟学堂,问先生校对得如何了?”凤宁最近一心投注在译注中,得了乌先生启发?,她翻译越发?游刃有余,如果说此前?是登堂入室,那么眼下称得上熟能生巧,渐入佳境。
杨玉苏却是瞪了她一眼,“你整日折腾这些,怎么不为自个儿着想?陛下那头是个什么意?思?”
凤宁大大方方一笑,“你别多想,我?现在挺好的。”
杨玉苏下意?识往她小腹一瞥,凤宁看穿她的心思,脸一红,推着她往外走,“快些回?去吧你。”
午时?正回?到养心殿,太?阳正落在檐下,一排领班们齐齐在廊子下站班。
看着个个愁眉苦脸的,凤宁便知出了事,她悄悄上前?问韩玉,“怎么了?”
韩玉朝慈宁宫方向努了努嘴,“陛下今个儿去给太?后请安,太?后拒而不见。”
凤宁闻言眉头一蹙,顿时?有些心疼裴浚,她匆匆提着衣摆进了殿内,在御书房门口瞥了一眼,柳海发?现了她,朝她招手,示意?她奉茶,自个儿反而退出去了。
凤宁进去时?,裴浚靠在圈椅闭目养神,而面前?堆着一摞折子,均是被慈宁宫退回?来的。
凤宁这会儿说不出的心疼。
“陛下.....”她柔柔地?上前?唤了他一声,嗓音细细袅袅。
裴浚睁开眼,那双眼依然清湛明亮,不见半丝怒气,甚至还冲她一笑。
凤宁腰肢一挪,搂着他脖颈,拱进他怀里,
“陛下,怎么办?”
裴浚任由她抱了一会儿,揉了揉她发?梢,“无妨,朕有法?子。”
至于什么法?子,他没?说。
凤宁知道他有异于常人的本事和?心计,可到底也只是一个还不满二十的少年天子,宫外杨元正压着他,宫内太?后掣肘他,他一个人慢慢打开局面得多难。
可他从不叫苦,也不喊累,甚至眉头都不带皱一下,始终温文尔雅,气度悠闲。
太?后再如何都是他的长?辈,申斥也得受着。
他大约也是苦着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