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果真如贺枕书预想一般平静。
裴长临依旧跟着钟钧大师出入营造司,学习建造及机巧之术。他的学习天赋在同龄人里都是顶尖,几个月下来,营造司的学徒几乎都对他都对他服了气,有时遇到问题不敢去问钟钧大师,还会偷偷来请教他。
不过,相比于钟钧大师来说,裴长临其实也不算是一个好老师。
钟钧大师脾气暴躁,没什么耐心,学徒每回去问问题,在得到解答之余,总会被斥骂几句。
裴长临倒是不会骂人,耐心也足够,但他实在不能理解为何总有人向他提问一些极其简单的问题,总是一边解答,一边露出困惑不解的神情。且由于不理解对方究竟哪里不明白,在解答时还不自觉会跳过一些关键过程和原理,直接答出结论。
因此,提问的人不得不一边承受裴长临“这也要问?”的诧异神情,一边一头雾水地听他讲解没有任何解题过程的解答。
很难说哪种讲课方式对人的伤害更大。
至于贺枕书,自打书画展过后,“临书先生”这个名字在江陵府的文人圈中彻底打出了名气。
这两年江陵府的文学氛围愈发浓厚,民风也比乡镇县城开放许多。女子双儿能够读书识字在江陵已不算是一件会令人感到惊奇的事,因此,虽然也有少部分人因贺枕书的双儿身份对他产生质疑,但他接触的大部分人其实都没有在意这件事。
至少在府学里,他就交到了不少好朋友。
整个四月到五月,贺枕书参与了好几回文人集会,日子过得十分惬意。
五月末,造船厂正式落成,当今圣上的谕旨也随新上任的船政大臣一道,被送来了江陵。
据说,那船政大臣之位,圣上原本是打算任命钟钧担任的。
可钟大师此生最讨厌官场,既不愿入朝为官,也没打算下半辈子都陷在造船这一桩事上。听到风声后,钟钧连夜写了好几封往京城送,核心思想就是,再让他当官他就撂挑子不干,找个没人的山里一躲,连造船的事都不管了。
这种行为多少有些不把圣上放在眼里,贺枕书初听裴长临说起时,还隐隐有些担忧。
但他很快又听说,钟大师那些信,是直接送去了工部左侍郎秦昭秦大人府上。
多半是总听景黎将自家夫君吹嘘得无所不能,贺枕书知道是秦昭在管这事后,竟莫名觉得放心了不少。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最终上任的船政大臣,是一位从京城来的高官。
不过,这位大人并非工匠出身,也并不懂得造船原理,在造船厂只能负责经费与人员调度,以及造船厂的一些杂事。
与造船相关的大小事务,仍被交由钟钧这位主办负责。
坦白而言,贺枕书并不觉得这与直接封为船政大臣有何区别,但看钟钧大师那心满意足的模样,他只能将心头的疑问咽下。
另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是裴长临和顾云清都跟着得了晋升。
顾云清绘制的图纸令圣上赞不绝口,工部破例将他提携进营造司做了文职。
而裴长临,作为主办大人的亲传弟子及远航船的设计者之一,则被封了个造船厂司务之职。
总之,两人如今都正式领上了工部的月奉。
不过,相比顾云清的文职,司务在造船厂内算不上太大的官职。这是因为裴长临并非正统营造司工匠出身,年纪也还小,晋升太快恐难以服众。
钟钧大师自己不愿入朝为官,对自家小徒弟的事业倒是关心,还为了这事找船政大臣聊过好几次。
最终逼得对方透露,圣上已经下过令,远航船乃国之重大项目,待建造完毕后,所有参与人员皆会论功行赏。
——接下来的晋升是少不了的。
钟钧大师这下总算安下心来,简单收拾东西,带着裴长临去了郊外的造船厂。
造船厂坐落在江陵府郊外的江边,环境不比城中,就算是钟钧大师和裴长临,也不得不和工匠们同住在简陋的临时板房。
那种环境不适合带着夫郎前去,因此,贺枕书只能被迫留在城中。
“阿书,你怎么不吃?”茶楼内,徐承志看着贺枕书面前几乎没动过的点心,关切地问,“是不合胃口吗?”
这茶楼在城中都算得上顶尖,不仅做茶点的手艺好,每天下午还有评书可以听,吸引了城中许多富家少爷小姐来打发时间。
可那在客人间广受赞誉的糕点,如今摆在贺枕书面前,却提不起他半分兴趣。
贺枕书支着下巴,没精打采:“我不饿。”
徐承志观察着他的神情,露出几分不悦的神色:“又在想你家那木匠?”
“他有名字的。”贺枕书不满道,“他还比你大一个月呢,真算下来,你得喊他一声哥。”
“我才不会管姓裴的叫哥哥……”徐承志嘟嘟囔囔,忽然反应过来,“等等,你居然没反驳,你果然是在想他!”
贺枕书低哼一声:“我想我家夫君,有什么不可以吗?”
造船厂头一回动工,又是建造如此庞大的工程,上至工部官员,下至普通工匠,全都卯着一股劲,希望能在最短的工期内将远航船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