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长临其实没有完全失去意识。
他能感觉到身边一直有人来来回回,还时不时会摆弄他,帮他擦身换衣。但他头疼得厉害,浑身上下像被重物沉沉压着,喘不上气,也动弹不得。
待到意识清醒过来时,已经不知过去了多少天。
“嚯,终于醒了啊。”
他先是听见耳畔有人说话,而后才迷迷糊糊睁开眼,却只能看见眼前有个模糊的影子。
对方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能看清吗?还认得出我不?”
“……白大夫?”裴长临开口,嗓音嘶哑得几乎不像他自己的声音。
“很好。”白蔹直起身,欣慰地点点头,“看来没被烧傻。”
意识渐渐回笼,裴长临很快注意到自己仍然躺在家中的床上,一身华贵锦衣的青年坐在床边,正拉过他的手腕诊脉。
“我……咳咳……”裴长临哑声问,“我躺了多久?”
“从你落水到现在吗?已经是第五天了。”白蔹诊完了脉,把他的手放回被子里,起身伸了个懒腰,“你也算命不该绝,要感谢你家夫郎知道不,要不是他连夜冒雨去青山镇寻我,你可能就醒不过来了。”
裴长临刚从河中被救起来时,之所以没有马上失去意识,只不过是因为有一口气吊着,加上寒气并未完全侵入五脏六腑。但紧接着,寒气侵入肺腑,诱发炎症,高烧不退。
这五天里,裴长临可以说是真真切切地去鬼门关走了一遭。
如果不是贺枕书及时请来白蔹,哪怕再晚个半日,他这条命恐怕都保不住。
听白蔹说完,裴长临又问:“……他在哪里?”
“在外头休息呢。”白蔹叹气,“人家一个小双儿,为了你担心得好几天不吃不喝,觉也没睡。昨儿我见他实在撑不住,给他用了点安神香,让他去好好睡一觉。”
他说着,看了眼外头的天色:“不过,这个点应该也快醒了。”
他话音刚落,房门便轻微的吱呀一声,有人轻手轻脚推开了房门。
少年似乎极怕惊扰了屋内的人,没急着往里走,先掀开内间的布帘,探头进来看了看。
瞧见裴长临已经醒了,眼神瞬间亮起来:“你醒了呀!”
他快步走过来,伸手就往他额头上摸:“好像还是有点烫,还有哪里不舒服吗?饿不饿?肯定是饿了吧,这几天你醒不过来,我们只能给你灌点米汤进去,但那东西哪能吃饱。我去……我让阿姐去给你做点吃的!”
他一口气说了一大串话,直起身又想往外走,裴长临连忙喊他:“阿书……”
贺枕书:“怎么?”
“还是我去吧,你们说说话。”白蔹收拾好医药箱,又笑道,“不过说起来,你阿姐做的饭是真不错,不去镇上开个饭馆可惜了。”
他调笑般说了这么一句,背着医药箱出了门。
贺枕书在床边坐下。
能看出他这些天的确没怎么好好休息过,哪怕已经睡了一晚,仍然难掩脸上的疲惫和憔悴,整个人瘦了一圈。
裴长临看得心疼,从被子里伸出手,被贺枕书一把握住了。
“干什么呀?”贺枕书蹙眉,“你才刚醒过来,还没完全退烧呢,当心又着凉。”
裴长临不答话,指尖收拢,轻轻勾住了贺枕书的手指。但他睡了太久,身上没什么力气,并不能抓稳他。
贺枕书叹了口气,抓着他的手塞回被子里,却没有急着抽出手。
二人的手在被子里交握着,贺枕书索性俯身趴在床沿边,好一会儿才轻声道:“你害我担心死了。”
裴长临刚被救回来那会儿,他还想着这人精神不错,应当没什么事。
谁知道会来这么一遭。
这些天,贺枕书又是担忧又是后悔,明明前世就经历过一次,这一世竟然还是没有察觉到冬子的古怪,还是让裴长临受了伤害。
种种情绪让他一刻也合不了眼,直到现在,一直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来。
“这些天,辛苦你了。”裴长临道。
“你能好起来,比什么都强。”贺枕书叹了口气,又忍不住教训道,“你也是,怎么自己就不能长点心眼呢?人家喊你,你就跟着去了?”
裴长临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都知道了?”
在昏睡前,裴长临并没有告知家里人他落水的真正原因。一是那时候没精力讲那么多话,二来,他其实不太想直接把真相告诉贺枕书。
他知道贺枕书是真心把冬子当成朋友,如果他知道的真相,应当会很难过。
裴长临眼眸微敛,无声地舒了口气。
那日,是冬子忽然登门,说贺枕书在地里干活时摔了一跤,伤得不轻,让他赶紧过去看看。
他听见贺枕书出了事,一点也没怀疑,便跟着去了。
直到出了村,走到河边,他才隐约感觉事情不对。
如果真是受了伤,应当赶紧送回家里才是,断没有让裴长临去地里的道理。何况,贺枕书天天叮嘱不让他去河边,又怎么会让他过河去地里看他。
他有所怀疑,还与冬子起了争执。
不过这副病体到底太过虚弱,应付不了那常年干活的少年,最终还是被他推下了水。
裴长临没有多做解释,又问道:“冬子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