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一脸惊讶:“玉宜郡主?她不是被山贼劫走?怎么会流落到那么偏远的小地方?”
顾秋实说了驸马的算计,太夫人满脸怒气:“岂有此理,驸马也太过胆大,这完全是将皇室的脸面放在地上踩,他是不想活了吗?在这京城之中,还想一手遮天,胆大的谋害皇室血脉……”
谁说不是呢?
不过驸马也算是聪明人,这么难的事,竟然还叫他办成了。
如果不是玉宜回来,驸马所作所为,一辈子也不会有人知道。
不过,皇上再不怎么在乎妹妹,也绝对不允许外甥女被外人如此欺负。
太夫人当场就要进宫找皇后娘娘告状,顾秋实拒绝了。
“我亲自带她去,如果不能讨公道,您再出马也不迟。”
顾秋实知道自己的身世,在太夫人面前自称孙儿,但旁人眼中,他只是借居何府的远房亲戚。他请安后,没有在何府多留,他成亲后也不打算在此久住,反正他很快就会有自己的院子了。
玉宜敲了登闻鼓。
此鼓一敲,无论有没有冤屈,皇上都得彻查。
当然了,如果敲鼓者是诬告,那一定会倒大霉,不死也要去大半条命。
得知敲鼓的人是堂堂郡主,皇上立即将玉宜请了进去。
玉宜跪在大殿上,声声泣血,说起自己这过往十多年的经历,说起受的那些委屈,说起驸马的算计,说起她险些被卖到大山里,说到后来,已经满脸是泪。她对着皇上猛磕头,磕到额头红肿。
“求皇上为玉宜做主。”
皇上勃然大怒,命人彻查此事。
此事牵连甚广,宗令当天就被下了大狱,驸马和其家人,还有他眼中的妻儿也被抓进大牢。几日后,被发配往三千里之外的苦寒疆域做苦力。皇上有令,驸马和其家人终身不得回京,世世代代都只是役民。
役民和奴隶差不多,生下来就是罪人。
这就是算计皇家公主和郡主的下场!
此事也算杀鸡儆猴,给那些驸马和郡马紧了紧皮。
*
因为顾秋实和玉宜郡主这特殊的缘分,皇上没照顾好自己的外甥女,有些歉疚,便想补偿一二,问及玉宜以后的打算。
玉宜只求皇上赐婚。
皇上答应了,甚至是对这门婚事乐见其成,亲自为二人赐婚……顾秋实不想让众人觉得玉宜郡主嫁了一个废人,他提前就送上了一份修整水利的折子。
皇上看了,惊为天人,封顾秋实为工部侍郎兼节度使,即刻前往整修运河,原本是不修完不许回,现在玉宜求赐婚,皇上将婚期定在了一年以后。
太夫人还在想给外孙求一个怎样的前程,原本是想让他读个几年书,考取个功名以后找一处富庶之地做个小官……在她走之前,得给这个孩子找一份出路,她不敢冒险将他留在京城,万一儿子对这孩子有怨……她不想看见亲人互相残杀。
结果,这孩子借着救了郡主的机会,竟然得了皇上的赏识。如果是普通人,即便是写了折子,也递不到御前。
皇上让他单独负责运河修建,可见其重视。
即便是太夫人在京城还算有点身份,只是也左右不了顾秋实以后的仕途了。
一年后,顾秋实回京成亲。
顾秋实此时已是三品官员。
其实,正常来说,顾秋实必须得有功名才能入皇上的眼。
但此时皇权至上,皇上喜欢谁,谁就有优待。即便是有人质疑皇上的决定,皇上拿出了顾秋实当初的折子,还有这一年之中顾秋实做出的功绩。
短短一年之中,运河已经修了有几百里,这几百米之内的田地,全部都有水灌溉,即便遇上干旱之年,也不至于颗粒无收。
救人无数,这是大功德。
京城官员高高在上惯了,对于顾秋实所做的事情没有多大的感触,但是运河附近的百姓,特别是对于那些每年都需要挑水灌溉的百姓来说,如今沟渠修到了田边,以后再不怕干旱……他们真的很感激顾秋实这个官员。
甚至还有不少人给顾秋实立了碑。
顾秋实活了许久许久,只要已看淡了名利,他做这些事,一来是想帮助百姓,二来也是不想让人看低了玉宜。
他地位越高,名声越好,玉宜嫁给他,得到的称赞就会越多。
即便玉宜是郡主,可这天底下的郡主多了去,玉宜夹在其中并不显眼。就如她母亲,哪怕贵为公主之尊,只因为和皇上不够亲近,就一点地位都无,甚至还有可能是被驸马给暗害。
时隔多年,根本找不到公主被暗害的证据,驸马也不承认,此事只能不了了之。
顾秋实回京是为了成亲,登门拜访的人不少。还有好多官员想把门生塞到他手底下去……混个几年,混一份功绩,也好往上升。
由于顾秋实宅院门口纠缠的人太多,此次还传入了皇上的耳中。
于是,皇上以顾秋实没有长辈为由,命礼部的官员上门操办婚事。
值得一提的是,礼部官员登门,还带了不少皇家护卫。
皇家护卫只为皇室安危……顾秋实即将做郡马,也算是半个皇家人。用这些护卫,勉强也说得过去。
但真正有脑子的人都知道,皇上这是不想让人打扰顾秋实,或者说,皇上不愿意让太多的人参与进修建运河这件事中。
修建运河从一开始就是皇上亲自负责,但凡是顾秋实送回京中的折子,那都是直达御前。
一个人得不得皇上重用,只看他的话能不能当皇上耳中,众人对顾秋实趋之若鹜,个个都想与他亲近,说到底,就是因为这份直达御前的本事,还因为这过去一年中顾秋实做出的功绩。
往远了说,那是要造福千秋万代,以后青史留名,百世流芳。
顾秋实抽空去见了玉宜。
这一年中,玉宜去探望他好几次,几乎有一半的时间都陪在家他身边。
如今的玉宜郡主,已经不是那个谁都可以欺负的小可怜,她很得皇上看重,时不时皇后娘娘就会请她进宫说话,几乎每个月宫中都有赏赐下来。
也就是玉宜郡主定了亲,否则,肯定有许多人想要摘回这朵富贵花。
玉宜看见顾秋实时,满脸的欢喜:“你可回来了,再不到,我都要亲自带人去码头接你。”
顾秋实握紧她的手:“怎么这样凉,你等了许久了吗?”
玉宜偏着头看他:“我好想你。”
一开始两人相处时,玉宜就很喜欢他,只是那时两人不熟,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感情从何而来,更不好意思说出自己的想法。
但相处久了,玉宜发现,顾秋实对她很是包容,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他都始终含笑,从来不会变脸。
渐渐地,她也放开了自己的脾气。
顾秋实将她揽入怀中:“我也很想你。好在马上就能娶到你了,回头……我们再也不分开。我去哪儿,都会带着你一起。原先我还说过,要带你游遍名山大川。”
玉宜面色复杂:“你那么忙,不用记着这些。”
“不,说到就要做到。”顾秋实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下辈子,但想来是没有了,他想在自己最后的时间里都陪着玉宜,不留遗憾。
玉宜环住他的腰:“那……我可就等着了。”
有情人久别重逢,一直谈到深夜才恋恋不舍的分开。
顾秋实坐着马车回府,刚刚转过街角,马车被人拦住。他掀开帘子时,拦住他的马车也掀开了帘子。
对面是个熟人。
是何大人。
也是顾秋实的的亲舅舅。
上辈子,顾秋实回京之后一直都在专心读书,因为他已经成亲,不好继续借助在何府,还因为太夫人不喜欢周盼盼,他大多数时候都住在自己的院子,偶尔才抽空进府一趟给太夫人请安。
也不是每次进府都能碰上何大人,何大人有自己的差事,有时候还要出远门,因此,甥舅二人见面的机会很少。
每次见面,都是来去匆匆,最多就是请个安。
也因为此,太夫人才会认为儿子可能不愿意照顾这个乡下来的外甥……想方设法也要将外孙子远远送走。
顾秋实回来后,上一次回京,就没与何大人见上面。
两人距离上次见面说是时隔一年多,但与顾秋实而言,已经相隔许久许久。
何大人先下了马车,走到顾秋实面前,挥手道:“给我让个位置出来。”
顾秋实侧身。
“这大晚上的,也没个地方坐,我请你喝酒吧。”
何大人提议,扭头看向外甥,“早就想跟你谈谈了,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我现在凑上来,你该不会以为我是想讨好你吧?”
那还真不至于。
何大人对外的名声光明磊落,当然了,朝堂上打滚多年的官员,不可能阳春白雪到没有做过任何见不得人的事……也正因为此,太夫人很害怕儿子对顾秋实下黑手。
“不会。何大人愿意请微臣喝酒,微臣只觉受宠若惊。”
何大人听到他这个称呼,扭头白了他一眼:“跟我还微臣呢,母亲瞒着你的身世,但我不可能收留一个不明不白的人在府里长住,更何况,母亲那样看重你,连陪嫁都舍给了你……我查了查,知道你是谁。”
顾秋实扬眉:“我总不能叫你舅舅吧?”
哪怕是亲舅舅,但这关系到太夫人年轻时干的荒唐事,当年的事情如果传出去,不光太夫人与何府名声有损,何大人脸上也不太好看。
“你就叫我舅舅,又能如何?”何大人失笑,“别说是我表亲很多,即便是恢复你母亲的身份,那也没什么大不了。母亲愿意接你回来,就证明她已经正视了自己当年做的事,一直不肯告诉我们真相,主要是怕我接受不了,也怕我对你下黑手。别看她是我娘,其实她还真不了解我……”
关于长辈的事,何大人不想多说。
“原先我不理你,也是不想你被旁人针对。那时我以为你就做一世富家翁,私底下护持你就是了……没想到你小子藏拙,若不是因为认识了郡主,想要求娶郡主,你是不是还不打算露底?怎么,怕我护不住你?”
顾秋实哑然。
十几岁的他,不懂得这些呀。
虽然足够聪明,也只是会读书而已。这修建运河是他后来的那些经历之中学来的本事。
何大人拍了拍他的肩:“酒就不喝了,以后要是遇上了难处,尽管跟我说。你小子还不知道吧?修建运河花费巨大,户部那老头儿每次都按时给你送上饷银,里面可有我的一份功劳。”
说完这话,何大人叫停了马车,飞快跳下:“话说完了,酒也不喝了,你赶紧回去睡。好生做一个新郎官,不要被郡主嫌弃了才好。”
顾秋实不知道何大人上辈子是怎么想的,但他确实直到死,都没有被何府的人针对过。他能够感觉得到,何大人这番话是真心的。
他下了马车,认认真真对着何大人远去的马车深深一礼,谢过这位长辈的暗中护持。
夫妻俩感情极好,从不吵嘴,成亲后他在京城住了三个月,然后带着玉宜重新赴任。
运河修了十年,这十年中,运河沿途所有的田地都得到灌溉,还修了几条水上丝绸之路,走水路能去全国八成的府城。
顾秋实之名,也传遍了天下,一起传开的还有二人的恩爱故事。
十年后,顾秋实辞官,专心开起了医馆,这期间带着玉宜游遍全国名山大川。
*
玉宜去时,只有顾秋实守在她旁边,夫妻俩这一辈子没有孩子。顾秋实不忍让她承受生子之苦,对外只说是自己不能生。
彼时玉宜已经八十有六,算是高寿,头发花白,满脸皱纹,她看着旁边的老头,眉眼弯弯。
她成亲后,所有的事情都不操心,此时一笑,就带上了几分娇俏。
“秋实,你要好好的。答应我!”
顾秋实点点头:“我答应你。”
玉宜看着他的眉眼,眼神细细描摹,似乎想要将他的长相印刻在心底:“秋实,我有没有说过,我好爱你,遇上你,我这一生真的很幸运。”
“我也爱你。”顾秋实将她的手放在颊边摩挲,“ 遇上你,也是我的幸运。”
玉宜眼睛缓缓闭上:“你要好好的……”
话还没说完,顾秋实手中握着的手已经卸了力。
顾秋实并不难过,他一脸平静地起身,帮她整理好仪容,然后上床,将她轻柔地圈入怀中,就像过去许多年两人相拥而眠那般。他也闭上了眼,下巴搁在玉宜头顶:“我想陪你一起,无论上天入地。傻郡主,你不在了,我怎么可能好呢?”
翌日,玉宜郡主和镇国公一起逝去的消息传开,更加证实了二人的恩爱。
之后许多年,都有人将二人恩爱的故事编成戏文四处传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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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秋实因为那是自己的最后一辈子,睁开眼睛时,下巴上还有玉宜头发的触觉。
他发现自己站在往日里见苦主的屋子里,此时他同样站在书案之后,桌上的小瓷瓶已不见踪影。而该站苦主的地方,此时站着玉宜。
玉宜一脸茫然,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而顾秋实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往日特别安静的院落,此时能听得到外面有人在说话。他握紧了玉宜的手,往外走了出去。
与此同时,两人脑中多了个讯息:此处是雾界,住的都是帮助他人消散怨气的善人,二人可以在此处长住,也可继续帮人消散怨气积攒善值。
两人侧头,相视一笑。
玉宜握紧了他的手:“以后,我可就赖上你了。”
顾秋实一笑:“这也是我想说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