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粮这活, 抓得太紧了。
锅里的水已经很热,乔绿花从屋中出来,随便整理了一下头发, 没好气道:“我也要去镇上。”
顾秋实不搭理她,他也想换一身衣衫,奈何没有!
吴大河都是去小溪里洗澡,顺便就洗衣了。
事实上, 吴粮换上的那身衣裳全部都是补丁,大大小小的补丁占了衣裳的九成料子,整件衣裳到处是深深浅浅的蓝, 压根分不清本来是什么料子。
五十岁的人, 牙都掉了一大半,顾秋实心知,这是吃得不好身子亏空导致的。
顾秋实去了后院, 那里养着十来只鸡,是去年他连大鸡带小鸡买回来的, 当时乔绿花又想把这一窝送回娘家, 刚好被吴大河撞上, 夫妻俩大干一架,他已经撂下话,若是乔绿花要送鸡, 那就再也别回来了。
闹得村里人看了好大一场笑话,才把这一窝鸡留下,去年冬日,鸡还不大, 他颇费了一番功夫给鸡保暖,才算是将一窝小鸡养大。不过, 明明有十二只小鸡,连母鸡一起十三只,家里的鸡蛋吴大河一个都没见,鸡已经只剩下七只了。
父子俩大部分的时候都不在家,一问乔绿花,她就说鸡被黄鼠狼叼走了。
到底是黄鼠狼叼的,还是乔家吃了,吴大河不太清楚。不过,没有亲眼所见,他都不会和乔绿花吵闹。
比较巧合的是,丢的都是公鸡。
此时顾秋实动作利落地把所有的母鸡全部都抓了捆好,不光捆脚,还捆翅膀。
吴粮听到鸡叫,追到后院,看见儿子抓鸡,诧异道:“你全部都抓了?”
“卖掉!”顾秋实张口就来,“养得费劲,我不吃都要给它们准备吃的,一点儿好处见不着,眼瞅着就要被黄鼠狼叼完了,还不如卖掉买肉吃!”
乔绿花正在院子里洗脸,隐约看到鸡圈里的动静,丢下帕子就追了进来。
“你要卖鸡?你跟谁商量了?下个月我弟媳妇就要坐月子,我这个做姐姐的什么都不拿,你好意思么?”
顾秋实认真道:“好意思的。黄鼠狼天天来捞鸡,我怕等不到下个月就没了。你爹娘那么疼你,也不会贪图你的东西,应该能理解。”
最后一句话,乔绿花时常挂在嘴边。
但是乔家对这个女儿如何,父子俩很清楚,包括村里人都看在眼中,偏偏乔绿花就是愿意贴补娘家。即便自己不吃,饿着肚子和男人还有公公吵架,她也要把粮食送回去。
乔绿花噎住:“那你留一只,稍后我送回娘家去,下个月就不送了。”
顾秋实一个字都不信,村里的规矩,家里有了孩子,兄弟姐妹都得回去送东西,满月酒那天,还得上礼。并且越亲越要上得多。
真等乔绿花弟媳妇生了孩子,她不可能空着手回去探望,到时还是得准备礼物。
顾秋实还知道,等不到她弟媳妇临产。他就会被接走。
今日很冷,但还没到最冷的时候,大概两三天后,气温陡降,那时候城里杨家的人就会出现。
顾秋实就跟没听见她这话似的,找了个麻袋把鸡装进去……这个家真的寒酸得很,一只像样的麻袋都找不到,有一个还到处都是破洞。
吴粮上前帮忙,将鸡的脑袋从那些破洞里抠出来,省得被捂死。
父子俩出门,乔绿花飞快跟上。
这几年的吵闹,已经消磨掉了本来该有的亲情,如今三人同住一个院子,却从来都不会好好说话,沉默居多,但凡开口,大部分都是吵架。
去镇上的路可以过牛车马车,比山路要好走得多。有乔绿花的缘故,顾秋实没有和吴粮闲聊。
一路沉默,父子俩做惯了农活,走得飞快。乔绿花撵得气喘吁吁,一路上几次要求父子俩歇一歇。
吴粮不赞同儿子休了妻,不代表他就真的喜欢这个儿媳妇。没有停下来不说,反而跑得更快,还没好气道:“你当谁都跟你一样只在家里做饭吃?一会儿我还得赶回来上工呢,你走不动,慢慢来就是!”
又是一长段陡坡,乔绿花实在走不动了,干脆往路旁的草地上一坐。
“你们去吧,我不去了,帮我买点心,对了,买只烧鸡回来,我带回去给杏儿补一补。”
她口中的杏儿,是她的弟媳妇。
顾秋实听到这话,嗤之以鼻。
最需要补的是他们父子才对,两人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几次肉,整只烧鸡买回来吃……过年那天也没这种好日子。
自己不吃,买给别人吃,他又不是疯了?
别说顾秋实不愿意,就是吴大河在这里,同样不愿意。
没了乔绿花拖后腿,吴粮动作更快,顾秋实紧紧跟上。半个时辰之后,已经看见了镇子。
百花镇周边有大大小小二十几个村,都挺贫穷,因所有人都到这里来买东西,镇子也不小,有三条卖东西的街,随处可见牛车和马车,只是街面上的路也没有铺石头,全是泥地,因为昨夜有雨,地湿了后众人一踩,到处泥泞不堪。
吴粮卖鸡,都是到村里人卖东西的地方放下等,那处都是各个村里的人,舍得买鸡的少,即便愿意买,也不会出太高价钱。今儿不是大集,想要全部卖掉,可能得等到下午。
顾秋实脚下一转,循着记忆去了镇上最大的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