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他心生放弃之意的那一刻, 看见床上被?褥中紧缩成团,虚弱着一张娇弱美丽面孔,生病昏沉的她。
他到底还是愿意给她机会, 实在是难得的一个美人?。
他自然知?道她昏迷呓语的那两个人是谁。
一个是在卫家危难时?,与她退婚的前未婚夫;一个是在卫家即将倒塌时,她传送密信之人?。
早在之前,他让人?把她查了个清楚。
不过奇怪的是, 她既因与卫陵通信而被?关入刑部大牢,依其罪行和新帝的德性, 必是死刑无疑。
为何最?后能从中脱身, 而跟随卫家人?流放至峡州?
获知?的消息中,略微猜测, 少不了和那时?身处刑部, 现今却贬官西南的许执有关。
该说?不说?她的运气好?,若非当?前坐镇峡州的是他,他又向来没有勉强人?的习惯。
否则就她与那几个卫家孩子,甫一进到这个地界,早被?扒筋抽骨地吃了个干净。
他心?肠好?,还?给了她两次机会,一直等着她。
倘若这第三次机会,她再把握不住, 便是自生自灭的命。
况且听?她无意念着那两个人?的名字,莫名烦躁愈盛。
一个亡情断义?, 一个死了快一年,她却还?惦记他们。
倘若再给七年后的傅元晋一次机会, 回到这个时?候,他绝不会对她留有余情。
以至于从她口?中, 得到那些她与卫陵和许执的过往时?,只有徒然的愤慨和暴怒。而她,在以一种平静冷淡的目光,旁观他的发疯。
他无法再对她下手了,在漫长岁月的过往里,他的生活中处处是她的影子。
他恨不能日日见到她,每个夜晚,都与她共枕相?眠。
正如她看到那封他与海寇的书信后,他没办法杀了她。
那时?,他倏然想到的是:
倘若失去了她,他以后该怎么办?
但在相?识的第一年,那个海寇侵入外?城的雨夜,傅元晋听?着那些令他烦闷的呼唤,不过走出了屋子。
屋檐下,他的那些副将属下正在等待他。
战事结束后,还?有一堆的事务需要处理。清扫战场、安置百姓、恢复城内秩序、清点伤亡人?数……他并没有多少空暇来看顾生病的她,能抽空过来一趟,算得上他重视她了。
他离开前,嘱托大夫治好?她,并叫了两个丫鬟来伺候。
从天亮至天黑,一整日的灰蒙,浓云压顶,天上的雨水不断。
他在外?忙碌至将近亥时?末,才终于回到总兵府。
她已经醒了,正在照顾卫锦,那个孩子的烧还?未退下去。
她一遍遍地换洗变热的帕子,搭放到人?的额头?降温。
明明脸色还?很苍白,身子也病弱,却不让丫鬟去弄,偏要自己折腾。
他听?过丫鬟的回禀,扬手挥退了人?。然后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她回首看见了他,而后又是下跪道谢,每次见面,都是这般的流程。
“不必谢我,看在卫陵是为国战死,你们是卫家家眷的份上,我才屡次相?助。再有下次,我事务繁忙,分身乏术,不一定会救助了。”
“柳曦珠,我最?后告诉你一次,若是想在这里活下去,并非容易的事。你好?好?想清楚。”
他俯看跪在地上的她,低垂脑袋,披散一头?乌黑微卷的长发,瘦削的肩膀在轻抖。
随后一滴泪落下,滴在灰色的砖石,溅起一朵泪花。
他最?后给她一次机会。
明明白白地告知?她。
不再看她,转身离开,走进夜雨。
倘若执迷不悟,世上美人?何其多,少她一个不少,再找便是。
但他相?信,她很快会来找他。
最?好?在他的耐心?用完之前。
他还?从未对一个女人?这般用心?过。
偶尔思索此事罢了,他又投身案上成堆的军务中。
北疆那边,自卫陵被?内外?陷害战死,整个北方防线全然崩溃,疆土丢失大半,只余一个洛平立下军令状,挑起了大梁。
西北黄源府,也自卫远和董明忠死后,这一年,匪贼卷土重来。从北方因狄羌侵扰而逃窜的流民,被?各级官府城门围堵,不允南下京城致乱,便多往黄源府而去,匪患之势愈演愈烈。
峡州这边,万不能出现意外?,不若到时?治罪下来,后果严重。
父亲遗留下的养寇自重,他要想办法谨慎地处理了。
若被?抓住,是为灭门的大罪。
……
那一年,他忙碌异常,整个年节也在战事中度过。
不久后,听?到一个消息。
那个因海寇战乱而发热的卫锦,生出了痴傻的毛病,不过听?过一耳,便驾马往军营去。
又一个包袱压在她的背上,迟早有一日,她会屈服。
好?在卫朝那个小子,还?算是个有本事的,服从苦役,军功虽不记头?上,却是杀敌凶猛不畏死。
但想卫家复起,是无望的。
她的屈服,是在次年的春天。
峡州的春来得很快,天气暖和,被?海风吹拂而过的树木,在抽穗冒绿。
他恰好?忙完一段事务,得以暂时?歇息。
靠在椅上想起她,时?隔有些久了。
虽她的容貌并未忘却,却少了大半的趣味。
便连派去那边的人?,在他面前禀报她的事时?,也有些懒怠了。